滴……滴滴滴……
嘟嘟……
嗚嗚……
嘰嘰……
當床頭的四台鬧鍾一起響起的時候,左慈典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他的眼神明亮而有神,深黑色的眸子映著房間的燈一眨不眨,好似來自冥王星的CEO,隻是臉皮過於顯老了些,乍看起來,就像是老樹盤根,偃蓋松,背飛鳧,魚比目,吟猿抱樹。
左慈典緩緩的搓熱了自己的手,再慢慢的搓臉,搓心髒,等到渾身都泛熱了,再慢慢的爬起來。
這一招,還是他的一位在三甲醫院裡做主任的同學,教給他的。
三甲醫院的醫生們,常年都處於加班和急診狀態下,凌晨起床,或者睡到一半被吵醒,可謂是家常便飯。
左慈典雖然用不著加班看病,也沒有夜間手術,但他為了伺候領導,早起晚睡的比三甲醫院的外科醫生還要頻繁,自從用了同學教的招數以後,他就感覺舒服多了,更能熬夜,更好伺候領導了。
畢竟是40多歲的人了,左慈典為了不在陪侍於那些三十多歲的領導的時候顯出老態,總得耗費更多的精神。
看看表,時間剛過兩點。
左慈典邪魅一笑,翻身起床,穿戴整齊以後,將昨晚特意買來的著名的龍家小籠包從冰箱中取出來,帶上兩個小蒸籠,然後才前往雲醫的方向。
2點40分。
左慈典進入了雲華急診科的大門,向幾名值日的醫生和護士們打聲招呼,左慈典輕車熟路的拐入昨日看好的休息間,架起蒸鍋,放上小蒸籠,擺好龍家的小籠包,看著白煙冒起,才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汙……
門外又傳來沉悶的發動機聲。
左慈典透過休息室的窗戶看出去,就見凌然正從一輛勞斯勞斯上走下來。
左慈典不由的呆了呆。
再仔細看看,不僅是勞斯勞斯,還是價格掛在頭部的勞斯勞斯幻影。
對於此車,左慈典的印象是很深刻的,他們鎮是有礦的,而礦老板中間,最有錢的,就買了這麽一輛車。
“果然是鍍金一族。”左慈典羨慕不來的咂咂嘴,隻用了幾秒鍾,就平複了心情的激蕩。對於今年42歲,耗盡了最後一絲資源,只求得在一個新的城市開始新的生活,重新打拚的左慈典來說,勞斯萊斯與自己沒有絲毫的關系。
“凌醫生。”
“凌醫生好~”
“凌醫生來的好早啊。”
門外大廳裡的小護士們,像是報時鳥似的,親切可人的向凌然打著招呼。
而在此之前,左慈典一聲招呼都沒聽到。
“雲華的三甲醫院,看來也不是那麽好相處的。”左慈典靜靜地想:“像是凌然這樣的鍍金一族,不知道要搶佔普通醫生多少資源,才能形成如此的威勢。”
左慈典轉念又想:能坐勞斯萊斯幻影的人,為何要跑到醫院來鍍金呢。
醫生的社會地位不低,那是針對平民百姓的,對城市中產階級以下的家庭來說,做醫生感覺是個不錯的選擇,但是,勞斯萊斯幻影的家庭,需要做醫生嗎?
辛辛苦苦的搶佔資源,還不是要凌晨3點鍾到醫院裡來。
左慈典怎麽想都想不透其中的關系。
“來了?”凌然步入休息室,發現左慈典已經到了,就給予了一句符合社會期待的問候語。
左慈典連忙道:“我剛到,正好準備了早餐的包子,也不知道凌醫生喜歡吃肉還是喜歡吃素。包子是龍家的,用料乾淨講究,我看過他們後廚的。”
說著,左慈典就要將小籠屜的包子給端上來。
凌然擺擺手,
道:“我剛才在快車上吃了。”“哈?”
“剛才打的車,給送了早餐。”凌然解釋了一句,道:“你自己吃吧,準備好了來手術室,別太晚。”
說完,凌然就換了白大褂,直奔手術室而去。
左慈典在後面呆了呆,一跺腳,一狠心,狂吃了一籠屜的包子,才跑步前往手術室。
氣喘籲籲的到了手術區,剛換了拖鞋進入,就聞到淡淡的豬蹄的味道。
手術區的范圍較大,除了4間最核心的手術室以外,外圍的備品倉庫,藥品倉庫,消毒倉庫等等,各有作用。
而在這片區域之外的休息室、盥洗室、衛生間等等,則是提供給醫生們的短時休息區域。
左慈典雖然有點好奇食堂開門的時間之早,但也沒有多想,匆匆忙忙的用臨時工作牌拿了洗手服和手術服,再換好進入手術室,一台手術已經做了一半了。
凌然對面的一助是呂文斌。
呂文斌看到左慈典,倒是頗為開心,歡呼一聲:“新人來了!”
“呂醫生好。”左慈典謙卑的彎腰問候,他實在是不會玩年輕醫生們的小把戲。
“你來拉鉤,呂文斌來擺線。”凌然沒給他們交流的時間,抬了抬頭,就繼續蒙頭做手術了。
呂文斌嘿嘿的笑兩聲,也沒有太多的力氣調侃了。
凌晨三點的手術,除了凌然,正常人都會覺得疲倦,就雲醫出名的幾個手術狂魔,也多是在凌晨四五點鍾才開始手術的,至於說熬夜做手術到三點,目前應該還有幾個人在隔壁樓上的手術層忙碌,但在可見的未來幾年裡,應該就會累殘掉的。
左慈典傻傻的抓住了器械護士遞給自己的創口拉鉤。拉鉤是銀色的不鏽鋼材質,正如其他的醫療器械一般,鉤的中間平整,兩邊彎出一大截,呈耙狀,像是一個小孩的手臂平伸,再將四指蜷成直角似的。
這樣的創口拉鉤,左慈典有些年沒操作過了。
就算鎮衛生院還有病人來看病,也是不會在鎮衛生院做手術的,實在遇到倒霉的,必須要緊急處理了,那也是紗布和止血帶用的比刀子多,一半年用不了一次的拉鉤,也是有助手操作的――假如鎮衛生院裡有手術的話。
“拉鉤!”凌然在手術中很少說話,說話總是命令式的。
“哦……是!”左慈典匆忙的回答一聲,使勁的拉住了創口鉤。
拉鉤是個很累的活計,許多年輕醫生,參加一場手術,拉鉤能拉的汗流浹背。
左慈典明知道自己的力氣不如年輕人,隻能憋足了勁,並努力堅持。
凌然隻要拉鉤的幅度足夠,就不理會他了。
二十分鍾……
三十分鍾……
左慈典兩隻手都是發麻的,還是低著頭堅持,比起凌晨三點給領導的孩子做小模型,這點苦算得了什麽。
四十分鍾……
一個小時……
左慈典渾身發顫,依舊瞪大眼睛看著凌然的操作。他知道自己需要學習,而眼前就是最後的機會。拉鉤一個小時對二十幾歲的年輕醫生來說,都是頗為辛苦的,對於40多歲的中年人來說,就更累了。但左慈典並不以為意。他曾經為了請領導吃飯,在人家的辦公室門口一站就是幾個小時,站出靜脈曲張又算得到了什麽呢。
一個半小時……
兩小時……
左慈典感覺整個人都麻木了,他的肌肉在發顫,大腦升騰了起來,他回憶起自己把老婆和領導捉奸在床的一幕,那一刻,老婆勃然大怒,領導丟下了狠話匆匆離開,結果……領導並不是只會說狠話而已……
“恩,差不多了。”
凌然一句話,將左慈典從神遊綠虛中拉了回來。
麻醉醫生亦是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看看表,道:“剛兩個小時,遇到問題了?”
“遇到點障礙。”凌然回答。
呂文斌輕笑:“我還以為要冒血呢。 ”
“失血肯定是要優先控制的。”凌然再回答。
左慈典茫然的看著幾人,完全不知道剛才做的手術是什麽情況。對於早就脫離了外科手術台的左慈典來說,跟腱修補術都很陌生了,這種耗費時間的跟腱修補術,他就更不明所以了。
“現在的鍍金一族也不容易啊。”左慈典抬頭看看手術室的大表,已經是凌晨5點鍾了。
“呂文斌縫皮,新人跟著我。”凌然還沒記住左慈典的名字,檢查了一番,就丟下器械,踩出了門。
左慈典連忙跟上:“凌醫生辛苦了。”
“恩。”
“凌醫生要是累的話,我可以給您按按摩,您別看我鎮衛生院出來的,我跟京城的老中醫專門學過……”左慈典本人是恨不得一頭栽倒補個覺的,但想要討好的念頭戰勝了懶惰。
“沒時間了。”凌然搖搖頭。
“沒關系的,長有長時間的按法,短有短時間的按法。”左慈典微笑,心道:鍍金醫生還是年輕,可能還不習慣支使人,這樣好,可以輕松一點,又讓對方滿意……
“剛才的手術已經耽誤了時間了。”凌然再說一句,就重新去洗手了。
左慈典莫名其妙的跟著洗手。
然後,就見凌然轉身踩開對面的手術室門,一名病人已經在手術台上躺好了。
“跟腱修補術,第二例。”凌然又向麻醉醫生核對了一下信息,就伸手要了刀。
左慈典眼瞅著一條S型的長刀口,劃了出來。
“又一台?”左慈典有些發暈。
“今早一共有4台。”凌然提醒了一句:“分配好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