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永鬥黑著臉走進內宅。

　他家的院子很大，一個個大院互相套在一起，組成一個相當大規模的龐大院落。

　院子裡不僅有住宅，還有小型的廟宇，戲台，到處都有雕刻的花鳥魚蟲和人物圖案，地面鋪著一水的青磚，一間間房子裡是數不清的仆人在不停的忙活著。

　在北方，以資產來說，除了那些宗室的親王外，范家可以說是當之無愧的巨無霸。

　“東主來了。”

　一名掌櫃站起身迎接，另外的十幾個人呼啦一下全都站了起來。

　這些人呆在的地方是范永鬥的書房，屋中擺放著古董瓷器，牆壁上掛著名人字畫。

　屋中的家具也是能工巧匠用最好的木材打造，坐上去十分舒適。

　“大家都說說各自的情況。”范永鬥坐下，臉上的表情很是難看。

　一個掌櫃率先說道:“晉州和河南那邊的糧價都開始漲了，一石已經到了五錢銀子，算上一路的損耗和人力，咱們一石糧到歸化城，要八錢一石。”

　“從榆次，太原一帶走，也得七錢。”

　盧成達說道:“從大同這邊走，也差不多。”

　“我鋪子裡只剩下不到一萬兩銀子，總鋪這頭要趕緊撥發銀子，有好幾宗大的買進要給人現銀。”

　范永鬥扭頭看向帳房。

　帳房說道:“總鋪這裡還有不到三十萬兩，十來個分店均要銀子，還需要東主再撥銀子下來，帳已經做好了，東主隨時可以查看。”

　范永鬥苦惱的道:“沒說不信你的帳，回頭我會調銀子到鋪裡。”

　又有一個掌櫃說道:“咱們的貨到了北虜那邊都是賤賣，實在是不合算，東主，是不是咱們提一提價格?”

　“提價?”邊上一人道，“咱們一提價，那劉天宇不是笑歪了嘴！他正等著咱們提價呢！”

　有個掌櫃罵道:“他娘的廣記已經不怎麽出貨了，但他們拚命吃咱們的貨。”

　盧成達說道:“開始咱們看他笑話，哪有這樣做生意的，咱們賣他們買，鬥氣也不是這種鬥法，現在才明白，咱們不是普通生意，是和北虜走私，這幾個月朝廷對官市收的越發緊了，馬市已經徹底停了，遼東的韃子急的跳腳，北虜這邊也急著要貨，現在倒是能提價，但廣記那邊可是便宜買的咱們的貨，咱們一提價，等於把銀子拱手送給廣記，想想就他娘的窩火。”

　屋中有人怒道:“恨不得把那賊廝給宰了。”

　范永鬥越聽心越亂，感覺心火一陣陣往上竄，臉色也變得更加難看。

　夏稅收完了，各地糧商已經在收稅時拚命壓低糧價賺了一筆，現在正是糧食漲價的時候，這是大勢，范永鬥再厲害也拗不過大勢。

　現在他收一石糧食，要比以往又貴上不少。

　“還有鐵器，靈丘的鐵場幾乎叫廣記把持了，現在靈丘不往歸化城送鐵器，北虜急的厲害，咱們也只能捏著鼻子買高價的，一樣的鐵，靈丘那邊賣給咱們要比給別人高三成，這他娘的送到了草原，他們倒是不要了。”

　盧成達在大同，對廣記的消息了解的多些。

　只聽他說道:“聽說靈丘那邊出了精熟鐵，品質不在閩鐵之下，恐怕獲利不小。”

　“就算這樣，那個劉天宇手頭只會比咱們更緊。”一個范家族人說道，“我打聽過，廣記帳局沒收到多少銀子，大夥用他的帳局不假，那是圖個安全方便，但他想把大夥的銀子放在帳局裡存著，沒有什麽人信的過他，存銀子的人寥寥無幾，給利息都沒用。”

　聽到這話，范永鬥心火漸平，說道:“我聯絡了新平堡的武二郎，只要能娶了柳家的千金，吞掉柳家的產業，他就會把柳家的田地和存糧低價轉讓給我們，只要這樁婚事一成，糧食這一塊便能省下一筆不小的銀子。”

　“聽說柳家千金許給了廣記的那個東主，而且那個武二郎的年紀可是不小了。”一旁有個掌櫃說道。

　“還沒有下聘禮，而且武二郎背後是代王府長史，這樁婚事柳家不敢拒絕，沒有了那位進士老爺，柳家就是一塊肥肉，誰都能咬上一口。”盧成達解釋道。

　范永鬥說道:“廣記存貨也沒用，現在北虜也明白我們兩家爭鬥，要分出勝負來，所以就算廣記此時想低價出貨，只要有我們在，他這貨就賣不出去，人家也要見到輸贏才知道跟哪家繼續做生意。廣記帳局收不到銀子，憑廣記能有多少家底，我們要贏不過是時間的問題，各位不要慌亂，回去後該怎麽樣還怎麽樣，我范家已經幾代人經商，不會輸在這麽一個根底淺薄的後生手裡。”

　眾人來此之前都有些心慌意亂，被范永鬥這麽一說，心思都定了下來。

　書房裡的人一一起身，向范永鬥告辭離開。

　待所有人離開後，范永鬥喊來一個小丫鬟，問道:“你們主母在哪?”

　“主母到廟裡燒香去了。”

　“去哪個廟了?”

　“城裡的武聖廟。”

　范永鬥點點頭，起身往外走去，到了大門口，見到堂弟范永石。

　喊了一聲，把范永石喊了過來。

　“老五，公中的銀子已經撥的差不多了，你那裡還有沒有體己銀子，先拿出來頂一陣。”

　“什麽?”范永石吃了一驚，“公中的銀子沒有了?”

　范永鬥左右看了看，注意到附近沒什麽人，才低聲說道:“只剩下不到十萬了。”

　“各地莊上還沒有交銀子上來?”

　范永鬥道:“最快也要兩個月才能交上來， 而且今年年成不好，交上來的銀子也不會太多。”

　范家資產不少，不過多半是在鋪子的存貨上，還有分散在各地的莊子，缺少的流動資金。

　“那各地鋪子呢?”范永石問道。

　“鋪子什麽情況你不知道?”范永鬥說道，“這幾個月全在虧錢。”

　“我手頭只有不到三萬兩，最近還要預備成親的花銷，另外，還要準備秋季的鄉試。”

　范永鬥低頭盤算了一下，隨後說道:“算了，你的親事和舉業也要緊。”

　接著他又說道:“回去吧，我去你大嫂那裡看看。”

　“是，大哥。”

　范永石垂手應道，目送范永鬥的背影漸漸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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