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鎮虜衛指揮使劉天宇,皇爺傳見!”
剛剛送來膳食的禦前太監急匆匆的跑過來,上下打量了劉天宇幾眼,對隨侍進來的禮部官員道:“都教給他禮節了嗎?”
禮部官員答道:“都已經十分熟練了。”
“好,這就進去,皇爺在等著了。”
眾人趕緊起身,一起往內裡去,每個人都是一副十分緊張的神色。
在這時,連劉天宇也感覺到一絲皇權之威,好在還算撐得住,心中並無慌亂,只是在心裡又把事前想好的言語重新在腦海裡過了一遍,感覺沒什麽錯漏後,便在這些太監和禮部官員的陪同下,穿過文華門,一路往殿宇方向走過去。
進殿之後,站在光滑的金磚地面上,劉天宇又往前走了幾步,停在一個禮部官員告訴他的適當距離上,便是下拜,叩首,唱名。
整套禮儀做下來後,就聽到不遠處金台上有個略顯稚嫩的聲音道:“指揮使起來!”
“臣謝恩。”劉天宇又拜謝一次,這才站起身來。
起身時,自然而然的抬了下頭,看到了整個金台和端坐於上的天啟皇帝。
天子穿著紫色四團龍的龍袍,十六七歲的年輕臉龐,少年的稚氣還很明顯,臉上並沒有留須,膚色很白。
皇帝的目光正看向劉天宇,看到劉天宇的視線,天啟臉上露出笑容。
劉天宇自是趕緊略微低頭,兩眼余光能看到金台兩側,左側是錦衣衛堂上官,右側是殿廷衛士,在皇帝身後還有一排拿著銅拂塵的健壯太監。
“指揮使當真年輕。”天啟又開口道,“可有二十歲了?”
劉天宇一陣汗顏,他近來留了須,看起來成熟了很多,不過對陌生人來說,他還是年輕的不像話。
到是在廣記內部,可能是他的威名和深入人心的形象和上位者的氣度,很容易使人忽略他的年齡。
劉天宇答道:“臣是萬歷二十八年正月十一生人。”
“你比朕大五歲。”天啟皇帝說道,“其實也快六歲了,朕是三十三年十一月生,你是二十八年正月。”
劉天宇躬身答道:“皇上說的是。”
天啟一時忘了說話,短時間內,氣氛有些尷尬。
在場的人都有些吃驚,劉天宇幾年前就開始出名,他的廣記把分號一路開到京城的前門大街,然後打敗閩鐵,壟斷了工部的生鐵供應,然後又吃下遵化鐵場,最近因為侯亥彈劾的事鬧到舉朝震驚,還直接引發了閹黨和東林黨的惡鬥。
這樣的一個人,坐擁百萬身價,手握強大的實力,年齡才不過二十冒頭。
“卿的本事當真了得。”過了半天,天啟才感慨的說道。
劉天宇道:“皇上誇讚臣愧不敢當,朝官中十幾歲中進士的才是真有本事。”
天啟微微一笑,剛想說話,又突然想起來什麽,道:“你帶了侍從進宮嗎?”
劉天宇答道:“是有兩人隨臣一起進宮。”
天啟對左邊的一個太監道:“人家帶了隨員,過午不食定然餓得慌,你送個食盒過去。”
天子以皇后親手所做的飯菜賜予,劉天宇並沒有覺得有什麽,可能這個時代的臣子會覺得是莫大的榮光,對劉天宇來說,皇帝或是皇后在他眼中並無太大區別,最少在他眼裡,這些人並沒有神性的加成。
倒是天啟這時的表現,令他心中生出一種異樣之感。
當今天子的秉性算是厚道了,劉天宇也只能這般想。
“朝廷如今最要緊的還是東事。”天啟皇帝的禦案前擺放著一摞奏折,皇帝拿起一本,臉上露出微笑來,道,“遼東經略孫承宗奏報,
卿之商行分號在廣寧十三山備有大量糧食和軍械,山中暫無缺糧之憂,十萬軍民賴以得活,廣記分號其功甚大。”得到誇讚,劉天宇自是下拜謝恩。
心中已然猜到,應該是退往十三山的杜三水突破了建奴的包圍和孫承宗取得了聯系。
天啟把眼前奏折放下,看著劉天宇說道:“廣記在廣寧的布置確實有心,卿果然是個白手起家的奇才,早早預料到廣寧的慘敗,這才會有這般布置吧?”
劉天宇一滯,還是答道:“臣確實對王巡撫沒有太大信心而以臣的家資,買幾萬石糧,在山上立個寨子,其實只是順手為之的事情……”
他話語中的這個王巡撫是王化貞,此人喜歡誇誇其談又無甚軍才,廣寧失守他應佔大部分罪責。
天啟道:“你的順手為之,活軍民十萬。朕思十三山的軍民被困,唯恐他們如開原,鐵嶺那般被屠,天下生民。皆朕撫育,若被奴所殺,亦是朕的過失。你的所為,令朕免得再為奴所羞,所活生民,也該感激。”
說到這,天啟目視左右,說道:“知會五軍都督府,給鎮虜衛指揮加山西行都司都同。”
一個太監躬身答道:“得旨。”
劉天宇下拜謝恩道:“臣叩謝天恩。”
天啟令劉天宇起身,微笑道:“朕代天撫育萬方,卿有功勞於國,自當賞之。朝廷現在最重遼事,然後西北亦不能亂,北虜與東虜暫無聯合,然後東虜虜酋所謀,朕觀之其志不小,日後難免與北虜聯合行借道長驅之事,若如此,朕心實憂之。今卿能以自己之力,北上防虜實邊,也誠屬難得之事,以卿自造車馬,當可供給糧草,充實軍需,或可幫助大軍北上深入,之事朝廷並無余力,卿可在此事上用些心思,日後若行,當可為朝廷助力。再有明年從寧遠運糧至十三山,當多調車馬備用,此事十分要緊。”
原來皇帝急著見劉天宇,說的是這事。
天子喜好木匠,自然了解過廣記馬車,知道十分得力。
北虜可能在將來和東虜聯合, 如果不得已朝廷要興兵討伐北虜,廣記的馬車可以替北上大軍提供軍需後勤的幫助,這才是天啟十分重視劉天宇與廣記的最大原因。
劉天宇正色道:“若朝廷有所動作,臣的車馬行定然會竭力相助。”
天啟又道:“團練在大同可行,別處還是算了。”
劉天宇急忙說道:“臣遵旨,日後不再多設團練兵馬。”
“兵貴精不貴多。”天啟沉吟道,“你有什麽練兵心得,可在回去後寫成節略奏上。”
劉天宇答是,皇帝一時無話,劉天宇以為要自己叩拜退出。
這時天啟皇帝道:“朕對你觀感甚好,有一句話要提醒你,近年來朝廷黨爭嚴重,禦史言官在國事危急之時還是在攻訐政敵,朕曾多次用上諭提醒,奈何並無效應,他們結黨瀆奏,看似忠忱,其實多是妄言亂政,朕叫他們虛心學習,共謀宗社大事,並無人聽,從今往後,言官再有妄言者,混淆是非的,絕不姑息。你是武臣,不必介入朝中之事,更不要結黨,可知道否?”
劉天宇下拜答是,天啟這才無話。
過了片刻,一個太監令劉天宇起身,這時劉天宇才看到金台上已經無人。
回程路上,劉天宇細思今日奏對,可以算輕松過關,但從天啟對他的態度來看,天啟對他在大同的實力還是很清楚,並且做出了限制,而且明確對他做出了告誡,不準他介入黨爭。
皇帝的態度和明確,對劉天宇這種有本事的外臣要以功績見賞。
有功則賞,想擴大勢力版圖,不允,想借助黨爭往上爬,也不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