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之後，渾身疲憊的勿瓦泰被一隊牧民組成的巡邏騎隊發現，將他帶回到汗帳所在的地方。

距離中心地帶越近，蒙古包的密度就越大，氈包外到處是遊逛的牧民。

人多牧群少，能做的事情十分有限，每日除了輪值去牽線巡邏外就沒有別的事了，也沒有人帶著練兵，牧民們三三兩兩的靠在氈包外發呆，也有一些聚集在一起閑聊。

勿瓦泰看過去時，只能看到一張張呆滯無神的臉，連那種以前蒙古漢子特有的暢快嗓門和歡快的笑聲都消失不見了。

這個時候，勿瓦泰赫然發覺，所謂的狼性，所謂的成吉思汗的後裔草原上的天之驕子，所謂蒙古鐵騎所向披靡無敵天下，已經成了無聊的謊言，以前好歹能欺哄自己，現在卻連自己人也騙不下去了。

汗帳分為三重，規製很大，勿瓦泰到時看到三三兩兩的台吉策馬而來，直接進入大帳之內。

勿瓦泰被接應時已經說明了是帶回劉天宇的最新消息，附近的台吉們能來的都趕了過來。

等勿瓦泰被人扶進大帳的時候，帳裡已經坐了幾十個台吉。

卜石兔汗坐在正中，右邊是白洪大哈台吉，左手邊是圖什台吉等有實權的台吉。

勿瓦泰有二十多天沒有見到大汗和台吉們，他感覺大汗的臉色十分不好，有些削瘦和蒼白。

“見過大汗。”

勿瓦泰向大汗行了一禮，又欲向其余的台吉們行禮。

卜石兔汗說道:“勿瓦泰不必多禮了，那日廣記騎兵突圍，聽聞你帶人前去截殺，又說有劉天宇的消息，到底是怎麽回事?”

勿瓦泰道:“那日有十余廣記騎兵往南突圍，我們在一處密林外與他們遭遇，倉促之下雙方各有死傷，我們不是對手，叫他們打散了，後來輾轉向北方突圍，明國人的哨探偵查加強，我的部下要麽戰死，要麽逃散，只剩下我一人繼續向北而來。”

馬格爾在一旁道:“這些不必說了，我聽說你見到突圍的騎兵中有劉天宇，是不是真的?”

“確實是見到了劉天宇。”勿瓦泰說道，“他也在那騎隊中，我們被打散之後，他和從騎一起離開了。”

所有在場的台吉頓時嘩然。

馬格爾胡子翹起老高，怒氣哼哼的道:“我們還在這裡做什麽?人家已經成功逃出去了，現在定然不知躲在哪裡笑我們愚蠢！”

白洪大哈台吉也面露不悅的道:“原以為可以一戰解決廣記，既然劉天宇不在了，大軍又何必留在這裡。”

幾個漠北的台吉道:“現在時間已經晚了，不如各部先回牧場，等明年再聚集大軍吧！”

也有台吉說道:“既然軍堡難攻，不如我們這十幾萬大軍殺向大同或是宣府，向明廷問罪，可能效果反而更好。”

有人立刻反駁道:“楊國柱和杜輝也不是吃素的，他們早就有準備，我們去多半討不到任何便宜。”

一時間眾說紛紜。

每一派系都有自己的看法和見解，誰也說服不了誰，很快爭論就成了對罵，大帳裡亂成了一鍋粥。

“好了，都閉嘴。”卜石兔汗重重呵斥一聲，臉色十分難看。

接著，他又用眼神掃視全場的人。

不過他自己也看得出來，並沒有多少人害怕他，只有他的一些親信和直屬的台吉在配合他，勸說其余的台吉先止住話頭。

卜石兔汗看向圖什，問道:“圖什台吉，你的看法呢?”

圖什躬了躬身，說道:“大汗，我感覺勿瓦泰看到的不是劉天宇。”

勿瓦泰一下子漲紅了臉，以他的性子被質疑應該立刻叫出來。

不過，近來他一直在圖什麾下聽命行事，他對圖什比別的台吉更為敬畏，雖然一臉憤怒，卻並沒有敢出聲反駁。

圖什一臉平靜的道:“劉天宇是何等身份，呆在城裡又沒有危險，哪怕是瞎子也能看的出來，我們並沒有攻城之意，如果沒有危險，他又何必冒著被在半途射殺的風險往外逃，這不合情理。”

白洪大哈思索著道:“圖什台吉說的有道理，劉天宇確實沒有什麽必要在這種時候逃走。”

卜石兔汗並沒有表態，其余台吉也是將信將疑。

只有完合勒向勿瓦泰問道:“勿瓦泰，你以前見過劉天宇嗎?”

勿瓦泰壓下胸口怒氣，沉聲道:“在青城時見過他好幾回，我不會認錯。”

圖什語氣平淡的道:“勿瓦泰你見他是在遠處還是近處，可曾在近處說過話?”

勿瓦泰一滯， 道:“沒有在近處，但也不是太遠……”

“嗯。”圖什點點頭，說道，“這說明你還是有可能看錯。”

勿瓦泰的臉頓時漲成豬肝色，不過還是點了點頭。

完合勒這時又道:“圖什台吉說的有理，但勿瓦泰當了十來年尖哨，從未認錯人，他自己也沒有覺得認錯。”

圖什笑道:“平時當然不會認錯人，不過現在勿瓦泰每日都充當尖哨，晝夜都在外埋伏，人是很疲勞的，加上立功心切，認錯了也不奇怪。”

隨後，他又道:“這事十分要緊，要確定之後才能決定後面的大事。”

卜石兔汗問道:“如何確定?”

圖什說道:“事情十分重大，需要時間。”

在座的人都讚同，白洪大哈台吉也說道:“圖什台吉老成持重，就按他說的辦吧。”

一時眾人都起身，躬身向卜石兔汗告辭，勿瓦泰也被人攙扶著出去。

臨出門的時候，勿瓦泰看到卜石兔還是盤腿坐著，右手托著下巴，一臉不高興的神情。

離開大帳後，勿瓦泰身邊全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但沒有人理他，台吉們都自顧自的離開，沒有人和他說話。

勿瓦泰感覺身上有些發軟，他盤腿坐了下去，倚在汗帳邊上，太陽很熱，卻曬的他很舒服，不自覺不知不覺中睡了過去。

黃昏時，有幾個牧民騎馬過來，搖醒了睡夢中的勿瓦泰，告訴他，圖什台吉要見他。

圖什台吉的駐地在西邊五六裡遠，勿瓦泰策馬在黃昏的斜陽下慢慢走著，四周多是些無精打采的牧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