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之中，陶一錢和韓慶光被人從馬車上攙扶下來。

程雲勇小聲道:“陶先生，咱們看你一向配合，態度老實，所以不曾在你口中塞什麽東西，若是自己不識趣，那往後就要對不住了。”

陶一錢平靜的一笑，說道:“你們做事向來滴水不漏，四周不知道有多少暗樁盯著，選的這地方必定也是十分隱秘，我叫一嗓子狗都不會叫一聲，不是給自己自找沒趣麽。”

“說的有道理。”程雲勇翹起大拇指，讚了一聲。

陶一錢又道:“潛入巡按書房，這事你們都敢做，我還有什麽好說的。”

韓慶光不比陶一錢這麽鎮定，臉色有些蒼白。

眼前這事，程雲勇已經向他說明原委，乍聽之下簡直覺得是瘋了，然而這種瘋狂的事居然就這樣有條不紊的做了下來。

先到一處隱秘地方提了陶一錢，這人是巡按侯亥最親信的幕僚，然後潛入大同，現在各人進來的房子不知道是哪裡，但可想而知，必定距離巡按衙門最近。

韓慶光感覺自己仿佛在一個十分荒誕的夢裡，但這個夢卻是怎麽也醒不過來。

眾人進了屋子，韓慶光也不知道身邊有多少人，他隻感覺每人的腳步都很輕，身邊雖然有人，卻很容易叫人忽略掉。

進入屋中，程雲勇說道:“各位坐下休息。”

所有人都坐了下來，韓慶光僵坐著不敢動彈，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就感覺屋中很悶，身上不停地流汗，又感覺腰背漸漸麻木，渾身都疲憊不堪。

這時陶一錢突然說道:“壯士，我和這韓相公能不能抽煙?”

沒有人答話，陶一錢便又接著說道:“這韓相公初經此等事，似乎有些過於緊張，如果不放松的話……”

程雲勇這時道:“陶先生說的有理，是我疏忽了。”

陶一錢呵呵一笑，也不客氣，直接從懷中掏出一個白雲銅的煙鍋來，又從荷包裡取了煙絲放在煙鍋裡，用屋中的燭火把煙鍋點燃。

他自己美美的吸兩口後遞給了韓慶光，笑道:“天塌了有高個頂，這事是劉大人安排，他手下人操辦，我們說難聽點是被脅迫的，你怕個什麽勁！”

韓慶光原本也是吸煙的，陶一錢也是聞到他身上有煙味，所以才有吸煙的提議。

接過煙鍋的韓慶光猛吸了幾口，一種無比的舒適感湧上心頭，再一想陶一錢的話確實有理，心緒一下便鎮定下來。

這一鍋煙吸完，兩人身後有人道:“滅燭光。”

屋中點著的兩根燭火立刻被人熄滅。

不僅這堂房，還有邊上廂房的燈火一下子全熄滅了。

半夜過後，月亮升高，月光鋪滿了大地。

街道有更夫經過，傳來了梆子聲，大約凌晨兩三點鍾。

程雲勇猛然站了起來，道“諸位起身，活動一下身子，三分鍾後出發。”

所有人都立起身子，幾乎每個人都扭動著自己的身軀，片刻之後，屋中和院子裡都能聽到細微的響動。

韓慶光不知道三分鍾是多久，但他已經不太緊張。

“對一下計劃。”程雲勇道，“我們二十一個人，分三組，第一組由我帶，陶韓二人隨第一組進入，第二組負責帶馬車接應我們離開，撤退路線每個人都要記清楚了，撤到隱蔽點之後按計劃分批次離開，第三組在製高點用火器戒備，一旦發生必須動武的情況，要迅速壓製住敵人，掩護其他人撤退。”

第三組有人道:“希望不要叫俺出手。”

一旦第三組出手，說明行動失敗了，一旦打起來，計劃當然也就暴露了。

“你他娘的少說廢話。

”程雲勇爆了句粗口。這一次任務他壓力委實不小，這是劉天宇親自交辦，重要性不必多說，而且就程雲勇自己的了解，這一招一旦用上，就是一個關鍵的轉折點的到來。

夜色中，二十余人分批次出了民房，黃慶光和陶一錢也夾在人群中出來。

陶一錢好奇的左右打量，程雲勇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說道:“陶先生不必看了，這裡是個死點，意思就是用一次就放棄的地方。”

陶一錢深吸口氣，歎道:“貴方行事真是令人大開眼界。”

接著他又道:“我在京城呆過很長時間，京城中東廠的番子很多，錦衣衛的校尉也到處都是，京城中哪怕是勳貴也談之而色變，當初我在京城時也以為廠衛就是鷹犬中的佼佼者，現在才知道什麽是真正的鷹犬。”

程雲勇沒有出聲，雖然鷹犬是貶義詞，但他能聽出來陶一錢是在誇讚他們。

巡按衙門就在前方不遠，比起規模宏大的巡撫軍門的衙門，巡按的駐所要簡陋許多，只有五六進房舍大小。

抵達巡按駐所後院後， 有兩個先翻牆進去，然後陶一錢看到其中一人從懷中掏出一串鑰匙，試了兩次之後，輕松的把駐所後門給打開了。

因為事前得到警告，不能發出任何聲響，陶一錢只是瞪大了眼，並沒有出聲。

巡按駐所裡還養了好幾條狗，詭異的是這些狗俱是沒有叫。

有人往地上拋了一些吃食，狗吃了之後就臥倒躺下，有人過來，將狗屍體搬抬了出去。

程雲勇一行人一路深入，溜門開鎖，一路上暢通無阻。

走在最前頭的人手中似乎有巡按駐所的平面圖，他們避開了晚間巡邏人員的路線，幾分鍾的時間便抵達了這一次的目的地，也就是侯亥書房所在的地方。

開啟院門後，有人留在外面，也有人上了屋頂，如貓一般趴伏在房簷上。

進入久違的書房，陶一錢臉上是一副說不清道不明的表情。

坐在平時自己常坐的椅子上，陶一錢一臉閑適的道:“可惜做到這種程度也是沒用的，侯巡按的印章和巡按關防等應用物事都是在我等走後著人收起來鎖上，你們要想找出來，眼前這幾間屋子恐怕要掘地三尺了，就算你們有這耐心，時間夠嗎?又不能有響動，你們要找到什麽時候去。”

程雲勇笑了笑，說道:“陶先生，稍安。”

須臾過後，外間隱隱傳來腳步聲，陶一錢和黃慶光都有些緊張，因為程雲勇等人走路幾乎毫無聲響的。

“見過陶老爺。”

一個小廝模樣的後生從正門走了進來，進屋之後，見到陶一錢，就地打了個躬。

陶一錢驚叫道:“居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