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藥師叫了郭靖，詳細的問了幾句有關傻姑的話，郭靖知道傻姑居然與黃藥師有淵源後，大吃了一驚，也不隱瞞，便將知道的說了。

　原來郭靖傷愈之後，又順道去了一趟老家——牛家村，房子依舊在，只是已經殘破不堪，鄉下人淳樸，家裡的家具積了一層厚厚的灰塵，也沒人動過，蛛網密布;

　而看隔壁楊大叔家的房子時，卻吃了一驚，房子雖然也破落，但是家裡的家具等物事卻被人搬空了！

　而到了牛家村，傻姑就像回到了自己家，輕車熟路的去了村頭的一戶人家，那戶人家沒有人，家裡前面是個小酒鋪，也已經遍布蛛網，郭靖打聽後才知道，十幾年前，這裡住著一個姓曲的人，沒有人知道他的全名，因為他是個拐腿，所以大家就稱他曲拐子……

　臨安牛家村，曲姓，拐腿！

　黃藥師神情蕭瑟，已經斷定那人便是自己的那個弟子曲靈風了，忽然對傻姑說道:“好孩子，以後你便跟著我吧。”

　傻姑一驚，忽然看向林嵐，說道:“不，傻姑要跟著嵐哥哥。”說著一掙扎，跑到了林嵐身邊，挽住了他的手臂，神情依戀。

　林嵐也已經聽了其中的因果，心下微驚，暗歎真巧。

　林嵐抱歉的看了黃藥師一眼，溫和的笑著，撫了撫傻姑的頭頂，神情憐憫中帶著寵溺，說道:“傻姑乖，這是你的……呃，師公呢，快叫師公啊。”

　他語氣也那般的溫柔，循循善誘，像是在和一個五六歲小孩子說話一樣。或者傻姑在他眼中，就是一個這樣大的小孩子?可是傻姑的身體，明明已經長大了！

　傻姑撅了撅嘴，看了黃藥師一眼，說道:“傻姑不要叫他，傻姑也不要跟著他，他會凶傻姑的，傻姑要和嵐哥哥在一起，只有嵐哥哥從來不會凶傻姑……”

　傻姑天真的說道，止見、洪七公等心裡都想:“這孩子真是癡傻，也只有這般癡傻的人，才會這樣做，若是換做一個正常人，恐怕早就欣喜不已，跪在黃藥師面前磕頭叫師公了……”

　黃藥師幽幽的長歎了一聲，對林嵐說道:“你叫林嵐吧?”

　林嵐道:“是，見過黃島主。”

　黃藥師上下看了他一眼，心說:“這孩子溫婉如玉，是個謙謙君子。”點點頭，說道:“黃某有一事相托。”

　林嵐微訝，道:“黃島主請吩咐，晚輩能做到的一定答應。”前輩拖事，當晚輩的當然也不好拒絕！不過他也知道黃藥師外號東邪，行事邪異，所以沒有將話說滿，。

　黃藥師輕笑一聲，看穿了林嵐的那點小心思，“黃某想請你幫照顧我的這個弟子後人……”眼神落在傻姑身上，眼底閃過自責、悲傷、憐惜之色。

　原來是這事，林嵐笑了，說道:“黃島主請放心，傻姑晚輩也喜歡得很……”

　傻姑忽然插口，笑嘻嘻的說道:“傻姑也喜歡嵐哥哥。”

　*

　林天對歐陽克此行目的心知肚明，見他吱吱嗚嗚，心頭冷笑，暗道:“早晚收拾了你！”瞥了眼正走過來的歐陽鋒。

　歐陽鋒知道林天不是善茬，擔心侄兒安危，笑道:“林幫主，你先前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嚇了我和黃兄、七兄一跳，哈哈，你不會一直躲在牆角的吧?”

　林天笑道:“歐陽先生真會說笑話，哈哈。”

　這兩人在臨安初次見面的時候，頗為契合，還一起謀劃坑害洪七公;無錫城中的時候，更是一明一暗，互相合作，意圖殺害洪七公;而現在彼此之間卻暗藏機鋒，都有心致對方於死地！

　歐陽克已到叔叔身後，兩人走向黃藥師那邊，林天也笑著過去了。

　*

　林天沒有料到，傻姑會這麽依賴自己的哥哥，不過想了想，這卻又在情理之中。

　常人看傻姑，隻注意到她的身體，知道她已經長大成人，便會自然而然的用成人的邏輯，去和她說話，若是她回應的話沒有成人的邏輯，便會被嘲諷、譏笑:“哈哈，傻子！”、“哈哈，呆子”、“哈哈，蠢貨！”……

　然而林嵐不會，在少林十五年，他已經表現出了對佛法的極大的領悟力！

　他會看破傻姑成人的假象，而洞察到她還是個孩子、心智不全的真相。

　他會用沒長大的孩子的邏輯，去和傻姑交流，他有耐心，並且樂於與她在一起。

　因為林天曾經暗地裡非議佛法，說:“這世界是殘酷的，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眾生都在這樣的世界中，身不由，哪有什麽眾生平等?那不過是脫離實際的妄求！”

　而他則說:“在孩子的眼裡，沒有強食弱。”

　孩子眼裡的世界，合乎他心裡的世界，和傻姑這沒長大的孩子在一起，他何嘗不是沉浸在自己心裡的世界中?

　○

　歐陽鋒上前，拱手向黃藥師笑道:“恭喜藥兄，雙喜臨門。”

　黃藥師眉頭微蹙，說道:“兄弟疑惑，何來雙喜?”

　歐陽鋒道:“一則是藥兄在今天找到了失散在外的小徒孫，二則便是今天令愛與小侄定下了婚約，豈非雙喜?”

　黃藥師“唔”了一聲，既不同意，也不反對，眼神卻瞥了眼林天，看他臉色！

　林天臉色陰沉，強顏歡笑的對歐陽克道:“哦，歐陽兄，竟然還有此事?恭喜恭喜。”

　歐陽克見他神情有異，心下一顫，不過叔叔就在身旁，黃藥師也沒出言否認，他便不懼了，心下大喜，春風得意的笑道:“林兄，你可一定要留下來喝杯兄弟的訂婚酒啊！”

　林天笑道:“一定，一定。”

　洪七公臉色一沉，暗道:“西毒和東邪聯姻了?這可不是什麽好事！”

　郭靖大驚失色，呆愣了一會兒，忽然向春風滿面的歐陽克叫道:“不，不！蓉兒不可能和你定親的！”

　歐陽克不喜，怒道:“傻小子，你說什麽?”

　郭靖道:“我說蓉兒不可能會答應和你定親！”

　歐陽鋒眼底冷芒一閃，蛇杖忽然往前一挺，“噗”的一聲撞在了郭靖的肩膀上，杖上纏繞的毒蛇同時躥出，一口咬在他肩上！

　歐陽鋒出手極快，一挺一收，快逾閃電。

　郭靖本來在速度上就比不上他，更何況心有旁顧，近似被偷襲，一下便被擊中，“啊”的一聲，後退了三步！

　洪七公大驚，知道歐陽鋒的毒非同小可！連忙點了他左肩處相關穴道，撕開衣服一看，神情大駭。

　便見左肩一個紅腫的青紫淤印，這是被蛇杖傷的，歐陽鋒顯然沒用幾分力氣，因此這傷不算什麽;

　可怕的是這淤印上方的那個被毒蛇咬的地方，這才多久?傷口竟然已經化膿，散發出一陣腥臭之味，並向周邊擴散了近十寸！！！

　毒蛇傷口雖然不會立即斃命，但是卻相當險要，向上可入腦，向下可入心臟！

　郭靖肩膀上火辣辣的劇痛，身子微微一晃，腦袋有些發暈，心下駭然:“我……我要死啦！”腳下一軟，便倒了下去。

　洪七公急忙扶好他，盤腿坐在他背後，幫他逼毒，同時大叫:“快運氣逼毒！”

　郭靖恍惚間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按照柯鎮惡所教的法門，開始運氣逼毒！

　奈何歐陽鋒這蛇毒實在霸道！

　郭靖吸的梁子翁的寶蛇血克制不了這蛇毒;兩個一流高手的功力，居然也逼不出這毒，只能將毒性逼聚到一處！

　這一變化事發突然，誰也沒有料到歐陽鋒會突然向一個後輩出手，而且還是偷襲！

　止見心頭一懍，暗道:“西毒，西毒，果然人如其名！所用的毒夠毒，其人也夠毒！”

　東邪瞥了眼歐陽鋒蛇杖上纏繞的毒蛇，心驚道:“這毒可不好對付！”

　林天嘴角牽起一抹冷笑，暗道:“果然如此，這郭靖根本不需要我動手，歐陽鋒已有殺他之心了！”看著洪七公幫郭靖逼毒，此時兩人對外毫無抵禦之力，他心裡忽的閃出一個念頭:趁此良機，一擊必殺，將他們兩人都……

　就在這時，一個桃花島仆人急匆匆跑了過來，滿頭大汗，到了東邪身邊，滿臉焦急，雙手連連筆劃，嘴裡“嗚啊嗚啊”的亂叫，他是個啞巴，交流靠手語。

　黃藥師看了驀然一驚，神情劇變，什麽話也不交代，身形一掠便走。

　林天的念頭，被這事打亂了一下，歐陽鋒驚訝的看著黃藥師離去的背影，暗道:“十幾年沒見，這黃老邪的輕功居然比我……”

　忽然，眨眼間已經遠去了十數丈的黃藥師遞過聲音來:“林小子，你也過來！”他指的當然不是今天才認識的林嵐，而是林天。

　林天狐疑，皺眉猶豫了一下，放棄了誅殺洪七公、郭靖的機會，跟了上去。

　歐陽鋒皺著眉頭，神情慎重，暗道:“黃老邪一定練了九陰真經上面的武功了！此番要奪九陰真經，需得細細謀劃！”

　眼角余光一瞥，林嵐、止見大驚，兩人護在了洪七公、郭靖身前，一副慷慨大義之色。

　歐陽鋒心頭也閃過趁機殺了洪七公、郭靖的念頭，不過隨即哈哈大笑，轉身和侄子走了。

　俠義道上的人，都是愚蠢的，歐陽鋒自忖:“對付這樣的愚蠢之人，我老毒物有一百種方法！既然如此，殺他們何必急在一時呢?”

　他想起了林天，這個陰狠毒辣的晚輩，才令他覺得難對付！

　“嗯，留著老叫花他們的性命，讓他們去對付姓林的……”歐陽鋒心裡打的，是這樣的算盤。

　見歐陽鋒等走遠，林嵐、止見都是大大的松了口氣。

　林嵐道:“洪前輩、郭兄，我來助你們逼毒！”

　止見道:“老衲功力雖微，也義不容辭。”

　有這兩人加入，歐陽鋒的劇毒再霸道，也終於被緩緩的逼出……

　*林天跟在黃藥師身後，向東南方掠出裡許，看到了一個幽靜的竹屋，竹屋外圍了一圈人高的竹牆，形成一個小院子，竹牆上面纏滿綠油油的藤蔓，其中點綴著星點般的不知名的小花。

　院子門口，是三名來來回回焦急走動的桃花島仆人。

　林天離著還有些距離，便聽到屋裡傳出女子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以及……

　“黃姑娘，你再用點力啊！孩子就要出來了，我已經摸到孩子頭了啊！！……”

　黃姑娘！！！孩子！！！

　林天聽了，心頭一顫，腦袋發懵，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進了院中，黃藥師已經立在竹屋門口，他神情不安，心緒不寧，林天從未見過他如此有失方寸！

　房中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不絕於耳，這聲音已經嘶啞，林天聽不出是誰，但是在桃花島，被稱之為【黃姑娘】的人，除了她，還能有誰?

　林天竟然感到心頭慌張，同時雙腿顫抖，步子也有些打擺了，說話也有些哆嗦了，“黃……黃島主……”

　黃藥師冷森森的眼神忽然盯向了他。

　“裡面的……是不是……是不是令……令愛?……”

　黃藥師盯著這大失方寸的年輕人，眼神中的森然冷意漸漸的緩和了，冷哼了一聲，斥道:“你做的事，別以為我不知道！”

　林天哆哆嗦嗦的說道:“真……真的是……蓉兒?”

　“啊！”屋裡一聲慘叫，一個嘶啞的聲音咒罵道:“姓林的！你這天殺的！你該被碎屍萬段！……”

　林天腳下一顫。

　黃藥師道:“進去！……陪蓉兒！”

　林天的心更慌張了！腦子更恍惚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推開房門的，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進去了，不知道自己怎麽到了床邊！

　他的腦子裡反覆回繞這一句話:“黃蓉生孩子了?黃蓉生孩子了?……”

　他的眼前一片朦朧， 也沒看清有幾個婦人在床邊忙個不停，他的一雙眼睛，緊緊的看向那躺在床上的人兒！

　黃蓉！果然是黃蓉！

　只是，現在的她，已經沒有了往裡你的嬌美！臉上蒼白，沒有血色，細汗淋漓，痛苦不堪，嗓子慘叫的早已經嘶啞！

　“蓉兒！”林天腳下虛浮，急忙跑到了床頭。

　黃蓉瞧見了他，杏目圓瞪。

　“孩子是……是我的?”莫名其妙的，林天冒出了一句話。

　“啪！！！”回應他的，是一記響亮亮、清脆脆的耳光，以及充滿了羞惱、怨恨的噴火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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