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高傑和白廣恩以外,王先通、新戚家軍、山東軍等很多曾跟著崇禎禦駕親征的兵馬,都已經集結到山西與河南,開始對流賊全面進攻。
兵馬雖多,但想找出些可靠戰鬥力又強的,前往遼東增援去打擊建奴倒是真的不容易。
朝臣的想法和崇禎差不多,如今能戰的不能戰的,幾乎都已經陷進和流賊的全面戰爭中了,短期內抽調出來基本不可能,除了答應多爾袞以外,似乎也別無它法。
這個時候,朝臣都是諱莫如深,在崇禎皇帝表露意見之前,話就不能往到家了說,以免惹得皇帝震怒,下不來台。
都察院僉都禦史尚書史可法卻並不在乎這些,他見無人吭聲,心中著急,硬起頭皮奏道:“陛下可忘了昔日建虜數次入寇之禍,我朝主力都在圍剿闖賊,一旦多爾袞狗急跳牆派一支偏師入寇,京畿可還有強兵?”
“如今李賊尚佔陝西,河南、湖廣仍處大亂,攘外必先安內,如不盡早除之,勢必與我朝呈分庭抗禮之勢,恕老臣直言,這議和是必須之舉啊。”
“你史可法直言的還少嗎?”崇禎皇帝不以為然,眯起眼睛看向周圍,“誰還想議和的,站出來讓朕看看。”
這次黃道周嘴巴張了張,卻沒有出來附和。
實際上,黃道周此刻還真想問問這位大明皇帝,崇禎十五年的兵部尚書陳新甲是怎麽死的,可是他不敢說。
從先那些事忤逆了就忤逆了,那是因為沒有觸犯到皇權威嚴,崇禎皇帝為了留一面鏡子,可以再三忍耐自己和史可法的犯顏,可這話一旦問出去,就是當堂給崇禎難堪,是逼崇禎在殺自己。
黃道周還有滿腔熱血,自然不想就這麽憋屈的死了。
其實現在不少人都和黃道周一樣,對議和十分敏感,以前談過議和的可都死了,而且死就死了,這位皇帝可是連承擔個名頭的風險都不敢。
當時的刑部侍郎徐石麒上疏彈劾兵部尚書陳新甲,言‘人臣無境外交,未有身在朝廷,不告君父而專擅便宜者,新甲私款辱國,當失陷城寨律,應斬。’
崇禎十五年九月二十二日,歷史上的崇禎皇帝下旨將陳新甲斬首,將議和的事推得乾乾淨淨,多多少少讓朝中大臣寒心。
這件事與如今多爾袞主動求和的廷議有異曲同工之處,只不過一個是擺在台面上來議,一個暗中去做。
誰不知道崇禎十五年的時候,兵部尚書陳新甲只是為崇禎皇帝背了黑鍋而已,若非與老奴酋黃台吉的私下議和書信被公諸於世,有功於社稷的陳新甲又怎麽可能落得個身首異處。
即便近幾年這位皇帝變了許多,一副聖明君主厚臉皮的樣子,可黃道周依舊不是很相信,一個人在幾年之間能變得這麽徹底。
從前那個皇帝,對於這種事可是連親口提出來都覺得羞恥,這樣看來,如果此時不想議和,倒也在情理之中。
建極殿大學士馮銓站出來,奏道:“與滿清議和不過權宜之計,如今我朝兵力多用在剿闖,若與滿清撕破臉皮,兩面用兵,腹地何安?”
“依臣下看,莫不如先與滿清議和,全力剿滅李闖,整軍備武,修養生息,日後再圖北上滅虜不遲!”
“臣附議!”
“臣也附議!”
馮銓說完,朝中十分之三的臣子頓時跪成一片,內閣首輔蔣德璟卻是冷笑一聲,“這怕只是馮大人的一廂情願吧,到頭看來,終究還是黃粱一夢。”
“滿清域外番邦,數十年間屢犯我大明,若非受雄關所阻,只怕早有鯨吞神州之志,如今滿虜內亂,就要趁此時機,叫他安生不得!”
“陛下,臣覺得,可以調寧武關總兵周遇吉先行北上,駐扎在寧遠,與祖大壽成掎角之勢,也好讓多爾袞無法安心與豪格決戰!”
“臣附議!”
“臣等附議!”
蔣德璟畢竟是首輔,主戰也是大部分勳戚和軍將所希望,他一說完,朝中起碼一半的人都跪了下來。
“不可,周遇吉所部寧武軍乃是精銳,北上之後,五省官軍便缺了一大助力,若李闖死灰複燃,又讓如何,難道再將寧武軍調回山西?”
“真是笑話!”
......
聽著朝中紛亂的爭吵,崇禎皇帝雖然很煩,但卻欣慰了許多。
現在大多數人的話都頗有見地,不再是四年前為了爭而爭,為了吵而吵,這種爭吵是對國朝有利的。
每遇大事,這樣的爭論能讓崇禎真正了解形勢和群臣的想法,在作出決定之前,考慮到各方面因素。
有分歧是正常的,議和這種事肯定至少要分成兩個方向,這就像後世的辯論,如果一個朝廷上下臣子一點自己建設性意見沒有,全等著皇帝去決定,離滅亡也就不遠了。
“史愛卿,你的話,朕不敢苟同!”崇禎皇帝冷笑幾聲,“莫非如今我大明和滿虜便沒有撕破臉皮?”
“朕告訴你們,自奴兒哈赤以那莫須有的七大恨背叛我大明時,這臉皮便已撕得一點兒不剩了,滿虜在遼東奴役、屠殺我漢人之時,可曾想過我大明對他們的恩惠?”
“如今我大明與建虜,只有戰,沒有和!”
“皇明立國三百年,在朕之前數代君王,不稱臣不納貢,不割地不賠款,怎麽到了朕這兒,就必須要去和韃虜議和了?”
“我大明疆域勝韃虜十倍,我大明的子民百姓多韃虜百倍,朕今天把話在這說明白了,就是生拉硬耗,大明也要和滿虜玩到底,看看到最後是誰先玩不起!”
“議和肯定是不行,大明沒有那個先例,朕這兒也不例外!但咱們可以玩點陰的。”
崇禎的一番話說得擲地有聲,便是史可法聽後都為之動容,本有疑慮的黃道周更是山呼萬歲,沒了半點懷疑。
“皇上的意思是, 先假意答應滿清,再派兵襲擾?”蔣德璟一下子明白了什麽,震驚的道。
“沒錯,兵不厭詐,咱們就讓他多爾袞以為自己得逞,再派一支偏師打到盛京去,讓他嚇出一身的冷汗!”崇禎皇帝說完,一拳頭砸在龍椅的把手上。
“簡言之,就是讓多爾袞不能全心全意的剿滅豪格。”
史可法上前道:“皇上萬萬不可,如此一來,我大明大國之體統如何維系,周邊國家,又如何能真心實意臣服於我大明?”
“正是,身為天朝,便要說一不二,如此不成體統,人心難服!”黃道周也道。
“人心,你們知道什麽是人心嗎?”崇禎皇帝呵呵冷笑幾聲,“人心是打出來的,不是裝出來的,面子是別人給你才有的,你屁都不是,面子也就沒有。”
“誰不服大明,朕就發兵滅了誰,大國體統能當飯吃嗎?不能!但疆域萬裡,雄兵百萬,卻可以讓他們瑟瑟發抖,對我大明俯首稱臣!”
“人心,在朕看來,只要你們少貪點銀子,在任上多做些有作用的事,這人心漸歸大明也就不遠了。”
“這事就這麽定了,馮銓你到廣寧親自走一趟,與那董鄂碩談談議和的事兒,至於其它的,朕心中已有計議,就這樣,退朝!”
說完,崇禎皇帝留下大眼瞪小眼不知所措的群臣,拂袖徑直回了后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