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朝廷官員對自己有成見,關於這種情況,藺養成早就有先見之明,畢竟自己本來就是革左五營的流賊,又是戰敗之後被活捉投降,與張鼐代州反正的性質又有所不同。
在請求消息石沉大海以後,藺養成總歸還是有些小小地鬱悶,感覺被孤立,但要說投降清軍,他是根本沒有想過這回事。
關內再怎麽鬧,那都是漢家自己的事情,又與這些清虜有甚麽關系?
藺養成和許多流賊的感覺一樣,都不是對崇禎皇帝本人不滿,正相反,這位皇帝許多決策堪稱為國為民的典范,他們是對下面那些地頭小吏憤怒。
甚至連大順的所謂永昌皇帝李自成,都是這個想法。
不過無論怎麽說,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漢人,藺養成心中還是有非常正常的民族觀念,那些清虜在他眼中就是異端,只要入關,絕不會有什麽好日子。
在民族大義驅使上,藺養成甚至已經做好戰死在喜風口關的準備,不過他依然覺得自己不是為大明朝廷死戰,而是為了民族大義死戰。
來到喜峰口城下之後,發現突然面貌一新的關城,清軍各級將佐雖然在狂呼進攻,但並沒有和以往一樣直接大張旗鼓地進軍,究其原因,還是多爾袞將他們攔了下來。
以多爾袞沉穩的性子,就算此次入關隻為劫掠,那也要讓阿哈們探聽好情報再說。
畢竟,他手底下的兵馬可是大清全部力量了,一旦有失,那就是覆國之危,用布木布泰的話說,就是大清歷代先祖的努力,從此都將化為烏有。
無論多爾袞嘴上如何不肯承認,在心中他都不得不認識到大清底子太薄,與延綿了兩百七十八年的大明帝國還是有所不如的事實。
套用孫傳庭的話說,明國可以輸他個十次八次,他多爾袞只要輸上一次,就會因此而傷筋動骨。
且不說藺養成如何心驚膽戰的準備,聽到吳三桂拒絕收留張鼐的消息後,山海衛指揮使許彪著實吃了一驚,怎麽都想不通。
許彪一直和吳三桂保持聯絡,單方面的認為自己已經仁至義盡,與這位平西伯的交情還算深厚,就在昨天晚上他還在眾人面前信誓旦旦地誇下海口,說吳三桂與他關系匪淺,定然會賣這個面子。
可他無論如何都沒想到,一直以來,自己在吳三桂眼前都是個可有可無的角色而已,許彪面色陰沉了一整天,底下官吏們雖然不敢多說,但卻也都明白是怎麽回事。
當天夜裡,在小妾身上賣力耕耘的許彪滿頭虛汗的爬了下來,他那小妾也是一臉不爽快,嘟囔著有些撒嬌似的說道:“大人,您今日是怎麽了,是不是奴家讓您沒了興致?”
“哪兒有的事!”
許彪擺擺手,毫不猶豫地說道。
其實他對自己這個身材豐滿的小妾非常喜歡,這次之所以來去的這麽快,還是在為白日之事耿耿於懷,沒什麽興致。
許彪坐在床榻上越想越氣,怎麽都覺得十分難堪,忽然間,他大罵一聲,朝外面喊道:
“來人,把劉書生找來!”
不多時,劉書生被幾個兵士帶到房間外敲了敲門,聽到裡面許彪極為疲憊的聲音才亦步亦趨的走進去,進門之後,他與在床上的小妾對了個眼神,嘴角一翹,躬身說道:
“不知指揮使大人深夜叫小生前來所為何事?”
“你們這些文人就是會饒,什麽時候都在饒,少跟老子揣著明白裝糊塗,還不是為今晨之事!”許彪沒好氣說道。
許彪素來心胸狹窄,雖說自己這小小的衛所指揮使在吳三桂眼中什麽都不如,
可在山海衛這一畝三分地上,卻也是說一不二的主。“吳三桂曾交代咱們辦過的事,你那裡可有記錄。”
聽到許彪問話就連平西伯的稱呼都變了,那書生面色一驚,一下子就明白自己這位主官說的是什麽,當下便趕緊說道:
“回大人,一筆一筆的都在小人這裡記著呢,大人問這個是——?”
夏國相派來傳話的關寧軍士兵那高高在上的眼神許彪直到現在都還記得,就像看著一條狗一般,在手下面前被羞辱,若是這口惡氣不出,還讓自己怎麽在撫寧城立足!
他冷哼一聲,說道:“把這話寫成文書,備足銀兩和禮品,把那名貴字畫帶上,本官明日一早便親自前往京城面見內閣馮步堂。嗎了個巴子的,吳三桂叫我沒面子,我也要讓他不好過!”
說到這裡,許彪忽然想起什麽似的,補充道:
“還有,中屯衛的任肅一向與本官不合,本官走後,你便派人散布謠言,說全是那任肅嫉妒本官與關寧軍要好行的齷齪之舉,總之就要說成與本官毫無瓜葛的樣子。”
許彪雖然對吳三桂極為不滿,但畢竟還不敢公然與勢力極大的遼東軍閥派系作對,他也並不認為朝廷會對吳三桂有甚麽處置,這麽做,無非是想出一出胸中悶氣罷了。
不過退一步來說,無論朝廷和吳三桂哪邊要動作,那與自己作對的任肅都會沒有好果子吃,總的看來,自己這次還是穩賺不賠。
同時間的開平城內,睡得正香的中屯衛指揮使任肅猛地打了個噴嚏。
......
崇禎皇帝從固關回到京城之後,還沒來得及處理堆積如山的折子和文書,首先就想到一個問題,這麽坐吃山空下去可不行。
國庫和內帑遲早都會用完,而目前大明財政還是年年赤字,碩大個國家,處處要錢,要是自己想改革軍製,需要的則更多。
這個時候,僅靠抄幾家文人和大商人根本難以維持很久, 要想個能一直提供進項的法子了,一個在崇禎皇帝心中醞釀許久的想法再次浮出水面——商稅!
不過令崇禎皇帝感到意外的是,一向十分聽話的魏藻德這次卻變得有些反常,不僅對商稅一事吞吞吐吐,更加是拖延不議。
本來定期一日完成的事情,第二天日落都沒能完成,搞得崇禎皇帝對魏藻德是大為不滿,在第三天上朝後留下一眾閣臣,面色陰沉的問道:
“魏藻德,朕給你第二日的期限已經到了,關於商稅一事,內閣可有章程?”
“陛下,臣年事已高,首輔之位關系重大,還需有才能之人擔任,臣推薦次輔蔣大人,請陛下準臣告老去官,臣謝過陛下。”魏藻德出列後,顫顫巍巍交上一份折子。
魏藻德此言一出,不僅崇禎心中驚訝,一眾閣臣也都是震驚不已,紛紛出言勸阻,唯有蔣德璟卻面色不動,一聲不吭。
魏藻德要是平時提這個要求還沒什麽,這個時候要告老去官,明擺著是不想和商稅粘上任何關系,崇禎皇帝面上無光還是次要,主要是覺得不可思議。
自從穿越到大明以來,崇禎皇帝明知魏藻德無甚才乾,但卻依舊以他為首輔,看重的便是魏藻德膽小怕事的性格。
此時的大明,並不需要張居正,需要的是一個乾綱獨斷的帝王。
這兩年以來,魏藻德的確是這麽做的,佔著茅坑不拉屎,一切決斷都依附崇禎皇帝,使崇禎皇帝可以以內閣名義迅速推行一切政令。
可是如今,因為一個商稅,懦弱如魏藻德,卻不惜忤逆自己也要辭官不做,難道這商稅這麽可怕,就這麽難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