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邊屯堡便是歷來軍屯製的產物,這種亦軍亦民的小據點實際上也只是在九邊重鎮才會有,多由一些百戶提領,中原地區是根本見不到的。
這次偶然間遇到的這個小屯堡也不知到底荒廢了多久,反正高傑帶著部下進來的時候根本沒看見一個人影。
高傑深知自己在百姓中的名聲並不怎麽樣,雖然還沒有臭到左良玉那等地步,可以前還是乾過不少殺良冒功、搶掠城池的舉動。
雖然是個莽夫,但高傑對於崇禎皇帝的信任之情還是能感受得到,每每想起自己昔日犯下罪孽深重的那些事,還是會覺得對不住朝廷。
皇帝畢竟是皇帝,這等包容天下的心胸根本不是自己這一介武夫所能比擬。
不過這樣也好,如果城內有居民,在與韃子作戰的時候,高傑免不得還要防備城中刁民裡應外合,到那個時候,裡外不得兼顧,想取勝也就難了。
高傑明白,要想另獲重用,如黃得功、唐通那般封侯拜將,位極人臣,還需得向崇禎皇帝表示出死戰的決心才行。
所以這次的戰鬥對他來說至關重要,甚至稱得上意義重大。
這幫正藍旗的建奴也沒搞什麽花裡胡哨的東西,隻留下最中間那幾百個白甲兵壓陣,其余馬甲都是下馬步戰,看樣子是勢在必得。
建奴之中的體系高傑也曾風聞,想要做到馬甲,據說起碼要在步甲中獲得足夠的前程才行,這些馬甲雖然下馬對他們不利,但是戰鬥力依然不容小覷。
作為最信任的部下,參將李成棟自然是被安排到最前面守著城牆,高傑也是親自登城督戰,他幾步登上全堡最高的角樓,抽出刀厲聲大喝:
“建奴們聽著,你高傑爺爺就在這等著你們,有本事的,來取了咱這顆向上人頭,若沒本事,那自然就是咱取了你們的狗頭換軍功,哈哈哈!”
阿巴泰和高傑一樣是個莽夫,聽見這話已經氣得七竅生煙,將多爾袞的叨咕全都忘了個乾淨。
此刻高傑站在城牆上,阿巴泰一時還真是拿他沒什麽辦法,隻得強自壓住心中怒火,不斷大吼著,用賞格激勵前方八旗兵進軍。
這種屯堡的城牆實際上沒有多高,攻下這裡,甚至不需要什麽攻城器械,清軍的戰法也很簡單粗暴,和野戰衝陣的套路一樣,都是抬著簡單製作的雲梯猛衝一點。
明軍給他們的感覺都是膽怯畏戰,就算攻城戰也和野戰沒什麽區別,一個套路吃遍全天下,只需要衝破一點,其他部位就算你不打,他們緊跟著就會自己崩潰,剩下的就只是各旗追殺和爭搶前程而已。
況且這個屯堡的防衛實在虛弱,連城門都是不久前臨時補好,高傑也是臨時入駐,根本沒有準備什麽檑木、金汁,清軍甚至沒付出多少傷亡就輕易用木樁撞開城門。
下令攻城後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明軍的防禦就已經全面告破,城牆存在與否好像根本就沒有任何意義,明軍和清軍當即展開慘烈的白刃戰。
唐通所謂的小捷根本就沒敢和清軍碰面,而高傑這次卻是實打實的硬碰硬,雙方你來我往,都是殺的不亦樂乎。
明軍是為了生存而戰,清軍則是為了榮譽和賞格,李成棟這個在後世的三姓家奴如今也沒什麽投降的心思,接到高傑的軍令,就像顆釘子一樣釘在最前線,已經手刃了三五個建奴。
幾個明軍提起勇氣,一齊向一名剛剛登上城牆的藍甲建奴攻殺過去,這建奴看著高大,
但卻反應奇快,上來之後的第一時間竟然就是抽出背後虎槍,猛地將眼前一個明軍刺穿。 趁著其余明軍沒有反應過來,這建奴毫無遲疑地大吼一聲,回身用胳膊肘使勁一頂,一名相對來說身體較為虛弱的明軍腦受重創,腳下不穩直接飛出城牆,腦殼‘彭’的一聲碎裂一地。
“哈哈哈,漢狗,難道你們就這點本事嗎!?”
這建奴渾身浴血,上城後竟然沒有敵手,當即有些輕敵,這喊話中帶著濃重的輕蔑之意,周圍明軍聞聲頓時又驚又怒。
“狗韃子,老子和你拚了!”
忽然間,一個把總扔下手中鋼刀,縱深一躍,抱著這建奴便是一頭栽落到城下,只聽‘噗嘰’一聲,兩人顯然都活不成了。
“馬爺!”
“兄弟們,殺了這幫狗韃子啊!!”
這把總戰死之後,其余明軍都是如同打了雞血一般,就連不少由於畏懼清軍攻勢的人都反手殺了回來。
一時間,城上的喊殺聲達到一個新高度,清軍損失開始加重,一名牛錄渾身鮮血,就連歪著的頭盔都顧不上扶正,捂著小腹匆忙跑回來,跪在地上吼道:
“饒余郡王,明軍抵抗激烈,勇士們損傷慘重啊!”
“廢物,全都是廢物!”
阿巴泰沒想到,一千多馬甲竟然連這麽一個小屯堡都打不下來,這消息要是傳到大營,還不得被人談為笑柄。
急火攻心的阿巴泰不管三七二十一,決意帶著巴牙喇兵登城助戰。
這群白甲兵吸引了戰場上所有人的注意,阿巴泰親自帶著他們上來之後,原本焦灼的戰場則立刻出現了逆轉。
如果說之前戰場上的傷亡比例是明軍殺一換三的話,那這群由阿巴泰親自率領的白甲兵登場之後, 就變成了殺一換十,甚至可以稱之為一場屠殺的序幕。
高傑看著在城下勢不可擋的白甲兵,拍著城磚怒不可遏,當即就要下去迎戰,走幾步卻被跑上來的李成棟擋住。
“大帥,你要待在這裡弟兄們才安心,這點韃子算得了什麽?末將帶家丁下去就能擺平!”
說著,李成棟看向已經殺紅眼的阿巴泰,心中還是有些犯嘀咕,不過這種時候已經沒什麽退路可言,猶豫片刻還是攥緊拳頭喊道:
“大帥,若是末將不幸戰死,還請為末將和手下的弟兄們在忠烈祠搏一個名位,也教後世知曉吾等英烈!”
“好!”高傑面色動容,隨即失神大叫一聲,拍著李成棟的肩膀說道:“廷楨,速去速回,本帥等著為你辦慶功宴!”
李成棟重重點頭,帶著三百多名家丁轉身嘩啦啦衝了下去,正迎頭趕上衝上來的阿巴泰等人,轉瞬間便廝殺在一起。
韃清的所謂巴牙喇兵,現存這一批戰鬥力是各旗中最強的,大部分都是跟著老建奴作戰剩下的,不過卻有一個致命缺點。
巴牙喇的嚴苛選拔制度保證了他們的人數並不多,再加上近些年清軍各旗戰鬥力明顯下滑的趨勢,這些老底子每旗也就剩下這麽幾百人,可以說死一個就少一個。
就連韃清的幾個親王,平日都是把這些巴牙喇兵當成寶貝養著,很少有舍得拿出來作戰的。
這次阿巴泰算是被怒火衝昏了頭,居然一股腦把正藍旗的巴牙喇兵全數壓上,如果在大營的多爾袞聽見這種事,怕是又會立刻震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