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戰了一整日的山海關上空,不知何時已經出現一片烏雲,吳三桂見了之後皺了皺眉頭,不知是該高興還是該意外。
他早先曾聽過朝廷火器的厲害,之前也見識到這些新型火器比自己關寧軍配著的鳥槍都要威力巨大,若是下了雨,雙方火器全部失靈,於自己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爵爺,這天色有變,看來是天公佑我。”副將尤春不明白吳三桂換馬的意圖,還以為是對自己好,趕緊討好似的說道。
聽了這話,吳三桂實際上也已經猜到尤春話中的意思,他也覺得,若是官軍火器屬實厲害,野戰雙方火器失靈,倒是對自己百利而無一害。
他點點頭,朝尤春說道:“吩咐下去,老天爺看著呢,都精神著點兒,讓清兵看看咱們關寧健兒的勇力,日後到了那邊,也好討個好前程!”
“末將明白!”
山海關內的清軍,此時已經控制了整座主關城。
不過這次多爾袞前來就隻帶了兩白旗和察哈爾、科爾沁等部的兵馬,圖爾格更是只有幾千騎兵,只能暫時放棄城防,在城中隱蔽,靜待時機再突然殺出。
在圖爾格看來,只要擊潰了對面的明軍,甕城更是不在話下,若能一舉生擒那漢人皇帝,此戰建立的功勳,足以令自己名垂青史。
吳三桂的命令下達不久,甕城內明軍開始調動,不過他們並沒有按吳三桂先前害怕的那樣直接逃走,牟文綬反而多調出來三四千兵馬嚴陣以待。
看對面明軍那副樣子,是真的要和關寧軍一決雌雄的架勢,尤春看了冷笑幾聲,心道這幫人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端是不知自己有幾斤幾兩。
一名明軍兵士站在陣中,看著對面黑壓壓一片的關寧軍,聲威比起自己這邊顯然要高出許多,腿肚子有些發顫,不過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身上盔甲吸引住。
先是細細密密的小雨滴落到兩軍將士的盔甲和腳下土地上,發出滴滴答答的聲響,沒多久就轉而變成了劈裡啪啦的傾盆暴雨。
雨水落到兵士們的盔甲和頭盔上,倒是很好的掩蓋住了關寧軍前進時發出的陣吼聲和地動山搖的腳步聲。
方才那明軍兵士看了看烏雲密蓋的天空,不經意攥緊了手,身上雖然被狂暴的雨水打濕,但神態竟然逐漸穩定下來。
此時再看向對面的關寧軍,好像也沒那麽害怕了。
事實上,並不是誰都有勇氣和號稱第一強軍的關寧軍對壘而無動於衷的,牟文綬看似鎮靜,心中卻也忌憚萬分。
此前他獲得過的功勳相比吳三桂而言,實在是小巫見大巫,不值一提,他心中明白,山東軍組建不久,承蒙皇恩才能有如今的名頭,和對面那支軍隊打過的硬仗相比,卻也還是不夠足一而論。
“哢嚓——”
忽然間,上空傳來一聲撼天動地的電閃雷鳴聲音,巨大的閃電劃破夜空,照亮了因烏雲而變得漆黑不已的環境,不少人都是為之一顫。
在這樣大的力量下,凡人的力量很顯然很是微不足道,崇禎皇帝聽見這麽一聲也是嚇了一跳,心想反正晚上兵士也看不見自己了,趕緊從高高的元戎車上跳了下來。
伴隨著大雨傾盆和電閃雷鳴,關寧軍逐漸加快腳步,發起了整齊而響亮的吼聲,開始向牟文綬率領的山東軍發起衝鋒。
“殺!”
雙方之間陡然響起的喊殺聲和更多的腳步聲使得周圍環境變得更為嘈雜,許多明軍兵士和關寧兵已經聽不見什麽命令,只是警惕的看著眼前敵人。
明軍仍是嚴陣以待,關寧軍知道此時下雨,
明軍火器已是無用,最開始的衝鋒就不是很快,只是逐漸加快速度。“放箭!”
尤春騎在吳三桂的白馬上,揮舞著亮閃閃的鋼刀大喝出聲,衝鋒時倒是跑在最前面,這更加使得後面關寧軍振奮起來。
話音落地,無數箭矢飛向空中,同雨點一起砸到了明軍陣中,轉瞬間,無數還沒來得及躲到盾牌下的明軍被射中倒地,隨即慘嚎起來。
“大帥,反擊吧?”周世錫見周圍不少人已經有些躁動,神情焦急的喊道。
牟文綬好像沒聽到一樣,手裡緊緊攥著那把斬馬刀,沉聲道:“再等等,讓火器營的和城上的都準備好,賊軍進了陷阱以後再發射。”
“可是大帥,陷阱就在六十幾步外,那個時候能發射幾輪?”
周世錫不明白,滿臉都是疑問,可是牟文綬依舊沒有回答。
明軍遭受弓箭射擊,刀盾手趕緊聚到一起,盡量將盾牌舉到頭頂,形成一面巨大的“雨傘”,殊不料,大量騎兵忽然從兩側出現,轉眼衝到百步以內。
看見這些揮舞著鋼刀向自己衝來的關寧鐵騎,明軍轟然炸鍋,看樣子即將就要崩潰四散,牟文綬這時候是什麽都顧不得了,斷然開口大喊道:
“退者斬首,連坐於家,給老子穩住!!”
原本有些躁動的隊伍好像是整個劇烈顫抖了下,然後迅速的穩定住,在這崇禎二十年的時候,每個人都是知道連坐於家四個字意味著什麽。
他們中的不少人都是來自同鄉同村,彼此之間家中都是熟識,一人當了逃兵,立馬就要鬧得全鄉盡知,家中來之不易的溫飽瞬間會消失,而且父母家人在左鄰右舍跟前壓根無法抬頭。
無論什麽年代的人都好臉面,所謂人活一口氣, 樹活一張皮,如今有欽賜“山東軍”偌大的好名頭,當兵立功後日子在逐漸變好,顛沛流離的生活誰也不願意再去經歷。
若是戰死沙場,從前犧牲的同僚,朝廷的撫恤和對他們家人的待遇大家都看在眼中,可當真是豐厚異常,那叫死得其所,死的忠烈。
比起全家連坐,自己做逃兵被砍了腦袋倒成了小事,真到了那個時候,估計家人老小就要被斷了生活的來源,這可是禍及全家,死後也得下地獄受苦受難去,就連下輩子怕是都不會投人胎了。
前進後退,生生死死,在場的每一個明軍兵士腦中實際上早就權衡好了利害,只不過牟文綬這一嗓子讓他們把這個中利害想又記了起來。
明軍陣型穩定的下一個瞬間,關寧鐵騎們已經是來到了六十步左右的距離,眼看著就要衝進來。
牟文綬掃了一眼,心道這關寧鐵騎不愧是關外打了老仗的隊伍,這般衝鋒很有技巧,不是散亂的騎兵突進,而是三四匹馬盡可能的緊緊挨著,並排前衝。
嚴格說起來,他們的衝鋒技巧甚至比建奴騎兵一擁而上更有系統。
然而下一刻,戰場上卻是恆遭變故,上一刻還凶狠無比的關寧鐵騎們,下一刻卻是人仰馬翻,馬匹嘶鳴,明軍將士們意外地聽到他們中傳出不少淒慘無比的嚎叫聲。
地面上突然坍塌下去,露出無數的陷阱尖木,在黑夜和混亂中,關寧騎兵們根本無法看到近在咫尺的陷阱。
就算見到了,那個時候後面全都是人,也根本躲閃和停止不及,最前面一整排的馬匹連同馬上的騎士,一下子掉到洞裡穿成了刺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