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害怕多了,能接受的范圍也就變寬了。
這位皇帝今日的做派相比前些年,已經算得上是皇恩浩蕩了,崇禎十七年條條大案,哪一樣不是不分青紅皂白就誅殺九族、十族、三族?
崇禎十七年到今年之間,那些被株連之人,不說超過十萬,起碼七八萬人估摸著穩當還是有的。
按今日這個株連法,雖說人數依舊甚巨,但起碼能留個後,只要不是什麽天大的罪過,老人和孩子能活下來。
對於那些曾彈劾陳奇瑜人的處置,更是令他們大大舒了口氣。
雖說如今三廠一衛監察甚嚴,而且也提高了當官的工薪水平,可能從地方混到朝堂上來的,哪個沒兩把刷子,靠俸祿混飯吃,那也太寒酸了。
罰俸這個說法其實一開始就不是為了罰那點微薄的俸祿,因為僅憑這,根本對人造不成什麽影響,要知道,即便是著名的大清官海瑞也有三個老婆,又納了三房小妾。
罰俸,罰的不是俸祿,是他們的臉。
對於這些自詡清流的士人來說,罰俸就相當於後世在公安局有備案一樣,一輩子洗不清,尤其是那些朝野聞之的大賢,這個懲罰甚至比殺了他們都難受。
當然,現在朝堂上最大一個好處,就是用命來爭清流之名的人沒那麽多了,不然崇禎還真得頭疼死。
這幫文官失望至極地發現,就算他們把命扔了,這位皇帝也有自己的方法,讓你既賠了命也沒了名。
這還玩毛,趁早縮著得了,人家是皇帝還不顧臉皮,你玩不過的。
知道這個道理的,就是如今站在朝堂上這幫人,當然除了史可法,這廝是真不要命也要清流之名。
最讓崇禎難受的是,這廝大部分話他娘的說的還都挺有道理,大道理一套一套的,叫你根本無法反駁。
往常崇禎說不過他的時候往往都是裝傻充愣蒙混過去,今日在朝堂上抓住把柄一通狠噴,總算是扳回一程。
為什麽不殺了史可法?
若是殺了這小子,那朕可就真成了妥妥的昏君了,現在崇禎是殺也殺不得,弄也弄不得,因為廠衛已經查了他一陣子,就是想查出點什麽,好堵住他這鐵齒銅牙。
比如像錢謙益那樣,為心愛的小妾大手大腳建了一座堪比皇家禦用的園林,再比如龔鼎孳,佔用公家土地美其名曰教書育人的。
反正不管什麽事兒,能讓他消停一會就行。
可廠衛沒查到,有關史可法的那是一丁點沒有,一樣都沒有,
崇禎是真有點悔不當初,你說說朕,把史可法這麽個碎嘴子留在身邊,這不是給自己找不自在呢麽?
崇禎皇帝這詔令一下,四名朝堂重臣,一下子就又帶著全家人駕鶴西去了,下頭的群臣雖說松了口氣,心裡總歸還是有些發顫。
“皇上,臣有本奏!”
呆愣半晌的史可法一個反應過來,直接站出來擰著脖子喊出來,他出來不打緊,卻是叫崇禎和滿朝文武都瞪了過去。
媽了個巴子,這廝一說話準沒好事。
“陛下一席話,精彩絕倫,臣聽後便有如醍醐灌頂,所以臣提議,開京察!”
臥槽,史可法,你特麽瘋了不成,好像兩年前才裁撤了幾萬京官吧?
這史可法是昏了頭不成,還真是哪壺不開哪壺,本來今日就要蒙混過關,沒大夥啥事,回家各找各娘,你這話茬一開,想過去怕是就難了。
史可法沒管朝堂群臣想用眼神殺死自己的態度,自顧自提著聲音道:
“我朝可沿用張文忠公之考成法、一條鞭法,立限考事,以事責人,立限考成,當可一目了然。”
“據臣所觀,朝中論資排輩之風根深蒂固,用人往往拘於出身、名聲,而不考究真才實乾,長此以往,必重陷甲申年之困。”
“京察還只是開始,京察之後,我朝要開始考核全國官員,自京師內閣、六部、六科始,向地方各州、府、縣、道逐一篩查,就連都察院、大理寺等有司衙署亦不例外,力求裁撤全部屍位素餐之冗員,退舊迎新,一改前朝之弊!”
“如此做來,我朝俸銀每年至少可省百萬,天下間有真才實乾的年輕後輩充任實職,亦會對皇上感恩戴德,盡心為官,陛下以為如何?”
都察院左都禦史李邦華如今是史可法的大哥大,那是都察院的第一把交椅,比史可法這僉都禦史官大了好幾級。
雖說李邦華連連皺眉,但滿朝文武又失望了,不知打著包庇的心思還是怎麽,他卻是一個字都沒說,許久了還是靜靜站在那兒。
李邦華雖然出身東林,但他明白什麽事是對的而什麽事是錯的,史可法話說的不留情面,但不可否認這小子說話確實在理兒。
查一查也能裁撤掉大多數冗員,削減財政支出,利遠大於弊,是該查,李邦華雖說自己不是什麽毛病沒有,但自詡還不太多,查查也問題不大。
他問題不大,這不代表其他人沒問題,這一查指不定又要讓朝堂和官場動蕩多久,有多少人將要丟了烏紗帽,沒了腦袋。
一定不能讓皇帝相信這廝,不然那問題可就大了去了。
前面的話,已然是讓史可法犯了眾怒,在群臣眼裡屬於典型的沒事找抽型,你說說你,是不是沒事兒吃飽了撐的?
本來撿了條命,不趕緊回去燒香拜佛告病乞休素質四連,這倒好,又惹出來這麽多屁事,你自己栽進去沒事,我們看個熱鬧,可你動不動就把滿朝文武都扯進去算怎麽回事兒。
聽完他說的,就連本家都察院的禦史們也站不住了,都說上頭包庇門生故吏,哪有人像史可法這麽當上司的,胳膊肘竟朝外拐。
建議皇帝查自己?這不是腦袋被門擠了嗎。
大佬李邦華沒吭氣,下頭的禦史們沉不住氣,一個個的跳了出來,開始彈劾史可法,這次他們學尖了, 專挑崇禎皇帝聽著不舒服的說。
言官禦史們不說史可法做過的不法之事,事實上除了汙蔑以外,他們也壓根找不見他到底做過什麽違法之事,只是一味在說史可法貪戀名節,忤逆崇禎皇帝龍顏天威雲雲此類。
內閣首輔蔣德璟搖了搖頭,心道一幫沒水準的,彈劾就不能找個嚴重點的罪名。
雖然這話說的沒錯,史可法的確貪戀名節,自恃清高而且對名節看得比命都重要,他也的確不止一次的忤逆崇禎皇帝。
可這個罪名能扳倒史可法嗎,基本不可能,崇禎皇帝要動這廝早就動了,還等著你們這幫貓貓狗狗上來彈劾?
其實內閣裡邊的幾位閣臣,也都覺得史可法這次做的太過火了,當然他們是各有各自的考量,並不只是因為史可法說了也要查內閣。
比如建極殿大學士張瑞圖,這家夥就對查不查自己沒什麽所謂,他只是覺得京察可以開,但這個時候還不行。
畢竟南邊的流賊還沒有平定,陳奇瑜一死,剿匪之事如何發展也說不準。
眼下這個時候最需要的是穩定朝局,飯要一口口吃,若是現在開了京察,不是幫助朝廷,反而是害了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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