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水土一方人,其實早先的各種音樂風格,也大致如此。
黃土高坡上,就得唱信天遊,豪邁蒼涼。
要擱在貓冬能把人貓到發霉的遼東,那曲子一響,就必須是喜慶熱鬧的大秧歌。
煙雨江南,幽幽水鄉。調子大多曲折婉轉。
而南方剛才所唱的,是屬於西南的,是屬於那綿綿群山的。
在那裡,想唱歌隻用扯開嗓子就是,自有那些山和那些谷,會給出最漂亮的共鳴。
這首歌,也許得明年才能出現,但南方喜愛上這種調子,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在原本的時空裡,在他還是個莘莘學子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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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腦子裡,似乎總有些奇思妙想,而且還樂於去嘗試。
所以在大學玩樂隊時,趁著一個暑假,他就打著采風的名號,獨自背著個大包包出發了。
走啊走啊走啊,鐵路公路,還有腳上的那雙鞋,帶他領略到了許多迷人的景致,也遇上過不少有趣的人。
他一路由東往西,在成都亂跑且大快朵頤了幾天后,就準備轉道向南,由川入黔,最後去到那傳說中的十萬大山。
可走到了川南的一塊小地方時,他卻再也不想走了。
那是個以白酒聞名的城市,甚至到城外時,就能聞到隱隱的酒糟香氣。
但讓南方醉倒的,卻不是那城中的酒,而是城外的風情。
出了城再往南行,有個不大的縣,叫做筠連。
而縣城下面又有個漂亮的小鎮-巡司。
幾乎是一瞬間,南方就愛上了那裡,不止因為那裡群山環抱、綠水蜿蜒。
更重要的是,那裡有溫泉。
那時還是露天的溫泉,太陽下山前,男人們會去洗。等天擦黑了,村子裡的姑娘媳婦兒便背著背簍出現。
聽中巴司機這麽一介紹,你說南方怎麽肯走?打都打不走啊~
南方似乎天生就有討人喜歡的本領,形象絕好,嘴巴又甜。
下車尋到離大溫泉最近的村子,他只是討壺水喝的功夫,便為自己找到了落腳點。
就是那個主動去給他找涼開水的小姑娘家。
姑娘姓文,在外面是個不多見的姓氏,在左近的村子裡卻好像不少,南方也是後來才知道。
這家人是文老頭當家,文老頭以前當過兵,據說五十多,可看上去卻已經六十出頭了,右腿在部隊裡受過傷,所以走路不快,有些小顛簸。
他愛穿一身看不出本色的的確良,胸前有筆袋那種。
文老頭當年複原回村時,年紀已經不小了,很快便從隔壁村裡娶了個劉姓的婆娘,過起了小日子。
現在家裡孩子有三個,十六歲的大妹,就是給他倒水的那個。還有十二歲的二妹,和九歲的么子-松娃兒。
婆娘好像生下松娃兒後沒幾年就去了,現在家裡就剩下文老頭和三個孩子。
山裡人樸實,南方等到他回來後,笑嘻嘻的遞上了兩百塊錢,又說了一堆子的好話,文老頭就答應留客了。
可能也是因為南方主動出示自己的學生證,說明是來采風的大學生,只求暫住幾天。托母校的福,在國內挺有名的。
文老頭前不久剛剛在老房子邊上建起棟二層的小樓,
還在樓前澆了片水泥壩子,據說是準備給松娃兒以後結婚用的。 而給南方安排的,是新樓樓上的一間大屋,就是松娃兒的婚房。
後來知道這些,再看看才九歲的憨娃子,南方就快樂得不得了。
山村裡,樓造起來,安上門窗也就是好了,並不怎麽講究裝修那些。
所以南方進房之後,看到從天到地的水泥本色,在看著那沒有窗簾,裡外通透的大窗戶,也是有些莫名的新鮮感。
村子在山裡,百米無平地,雖是二樓,但窗外不遠就是山坡,太陽一下山就黑黢黢的,什麽都瞧不見。
房間裡就吊了個燈泡,還有一隻木櫃和一張床。
文老頭帶他認了房間,就轉身又背著手下樓了,南方也趕緊放下大背包,跟上。
樓下的二妹和松娃兒還在寫作業,廚房就跟客廳挨著,能看見文大妹在灶台前忙碌,土灶的鍋子很大,飄出來的味道很香。
晚餐是真正的農家菜,主食是跟菜葉一起熬的玉米糊,配菜有白菜和長豆,但都是白水煮,想吃,就自己夾一筷子去蘸小碗裡調好的調料,這裡叫蘸水。
等開飯的時候,南方也明白之前香味的來源了。也是桌上唯一的一盤炒菜,豆角炒臘肉,臘肉應該是自家做的,切得極薄,有濃濃的草木熏香。
從松娃兒下筷子的興奮勁兒裡就能看得出,家裡炒菜的機會應該不多。二妹也眼饞卻沒多吃。大妹有點難為情。
所以南方嘗了味道,就主攻那兩盤白水煮的蔬菜了,還一個勁兒的稱讚大妹做蘸水的手藝好。不只大妹,文老頭的笑容和話語也漸漸多了。
神奇,文家沒人會說普通話,但能聽得懂。南方也不怎麽熟悉那裡的方言,但他腦子快,只要人家說慢些,他就能猜懂七八成的意思。
飯桌上居然越聊越熱絡,雖然到後來主要是聽南方吹水,但大妹和二妹的笑聲十分清脆。
在城市裡,南方就沒見過像大妹那麽勤快的小娘,飯後利落的收拾好桌子和鍋碗,她又忙不迭的生火燒水了。
而南方就留在客廳裡,給二妹松娃兒講作業題。
松娃兒反應慢,但聽得認真。二妹卻是個皮的,還不認生,聽了會兒,就爬到南方背上去了,還攛掇他背自己走兩圈。
所以當大妹端著個木盆從廚房出來時,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文老頭不見了,南方背著二妹,一邊踱步,一邊給松娃兒說題目。
大妹紅著臉呵斥二妹,二妹嘻嘻哈哈表示不聽不聽。而南方也是才知道,原來大妹燒水,主要是為了給自己燙腳。
但讓他感到新奇有趣的,還遠不止這些。譬如當泡完腳後渾身舒泰的他,向大妹打聽廁所在哪兒時,大妹沒領他往在屋裡轉,卻是直接去找了個手電,往外面帶路。
原來新樓還沒安廁所,想解手,得往旁邊那棟低矮的老宅去。
出門走了兩步,便撞上了正背著手走回來的文老頭。
“阿雅~”大妹開口打招呼。這邊管爸爸叫阿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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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跟著大妹進到廁所後,待大妹拉亮了燈泡後,才第一次有了吃驚的表情。
因為他,是真沒見過這樣...熱鬧的廁所。
是一間半的小土房,那半間更像是個棚子,裡面有一頭健碩的牛。南方看牛,牛也看他。
而挨著牛棚的轉角,就是間豬圈了。裡面有兩三隻豬兒在哼唧,南方看豬,豬不睬他。
“那個...大妹啊...廁所呢?”味道非常奇怪,但南方還是笑著,隻當聞不到。
大妹有點不好意思的指指腳下面。
南方低頭,眨眨眼睛。
原來這牛棚和豬圈間的轉角,地面是由石板鋪就的。而大妹所指,就是兩塊石板間的縫隙,大約一掌寬。
大妹紅著臉離開後,南方噓噓。
生平第一次,對著個地上的石縫噓噓,右邊有豬兒哼哼,左邊還有雙碩大的牛眼在看住他...著畫面,他很多年後都沒法忘記...奇妙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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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的南方,還沒遇見愛情。
所以,也還只是個有賊心沒賊膽的慫貨。只是隱約有點騷氣罷了。
最初吸引他留下的溫泉,跟文老頭去泡過幾次,唯一的收獲,就是被村裡的男人們打趣,說不愧是名牌大學的大學生,果然哪裡都大。
倒是村裡的生活,讓他漸漸起了留戀。
文老頭有幾畝山地,除了玉米和甘蔗,他近兩年又申請到補助,縣裡有技術員來教他在坡上種柚子,還給了種苗。
但他辛辛苦苦種出來的柚子,卻是果皮極厚,果肉極小,且酸,根本沒法賣錢,文老頭為此很是苦惱。
南方想幫忙,可他幫不上啊,能做的,只有打電話給在金陵林業大學讀書的朋友,請人家幫著找找資料,尋尋原因。
文老頭感謝之余,也想幫他完成采風的心願。所以便帶他找到了村裡的文大爺。
文大爺不是文老頭的大爺,只是在村中的輩分和威望都很高,據說年輕時能唱一整天的曲兒,不帶重樣的。
直到現在,附近幾個村子裡若是誰家要辦紅白事物,都少不得請他去拿個主意、添個熱鬧。
也是從認識文大爺之後,南方才真正的感受到了音樂的多姿多彩。
民間的音樂,簡直就是另一種歷史。
南方至今都說不好,村子到底是屬於哪個民族,因為看過的幾張身份證上都是漢。
可文老爺拿出來的那冊古老歌本上,卻明顯不是漢族的文字。
不光上面的文字看不懂,而且連個譜子甚至注音都沒有。
但文老爺就是有那樣的本事,他是真能眯著眼睛,對著那歌本,一條條的唱出來。
有好多次,南方聽文老爺唱幾段,記下幾筆,就下意識的去看周邊群山。
村子往西翻幾重山,就是彝。往南翻幾重山,就是苗。
這樣的調門,應該是從那邊某處傳過來的吧?
但到後來,他也就漸漸沉迷到那些奇妙的韻律裡去了...似乎搞清楚那些也並不是很重要呢,華族的文化,不就是這麽漸漸凝聚融合起來的麽?
南方也漸漸喜歡上了村裡的一切,喜歡上了在那裡的每一天。
早上陪文老頭去他的山地打個轉,上午在小店裡買上一包孝心煙,去文大爺家聽曲記譜。
下午就到村醫家的壩子去玩兒,那裡是村裡姑娘媳婦們扎堆的地方。
她們喜歡聽南方吹水,南方沒說過城市裡的那些摩登,倒是每每都將一路行來,自己遇見的那些趣事糗事講得精彩紛呈,讓老少娘兒們嘻嘻哈哈的一團熱鬧。
每到那個時候,文大妹就會挨在南方身邊,眼睛永遠是最亮的那個。直到婆娘們打趣得她臉紅,才跑開些,卻舍不得跑遠。
而南方也喜歡她,最喜歡的,是每到夕陽下山時,她就遠遠的站在自家壩子上喊:“啊雅~~果~~次飯咯~~~”
那是,一天裡最幸福的時刻。
還喜歡,在清晨時陪她放牛,然後割上高高冒過她頭頂的一背簍豬草。
兩人越是熟悉,文大妹的話就越多。連許多不曾對人說過的心事,她都對南方說了。南方每回都是默默的笑著聽。
她說自己長得不好看,眼睛太大了,還被小夥伴起了個外號叫“文鼓眼兒。”
可南方覺得她很好看,特別那雙大眼睛,城裡的那些小娘再怎麽畫,都沒法畫出這樣的一對星辰來。
她說她討厭放牛,在村裡,能讀書的孩子都讀書去了,只有像她這樣連初中都不好的笨蛋,才會被打發來放牛。
可南方卻不覺得她笨,她總能找到最茂盛新嫩的豬草,洗的衣服很乾淨,做的蘸水也好吃。
她說她土,說不好普通話。
可南方覺得她很養眼,雖然沒有胭脂花粉,但每天一早,她都會用梳子沾著清水,把長發梳得亮亮的,再緊緊扎起。
...那樣的山村,那樣的音樂,那樣的人兒...
南方是想多留些時間的,非常想,但十幾天之後,他就意識到,自己必須離開了...因為,暑假要結束了。
他踏上了離村的中巴,他要去魔都了,他要回學校了,去遇見那個女孩,去遇見他的愛情。
但在路上的時候,南方卻總覺得有一股什麽力量,在把自己的心,往反方向扯。
跟大家道別時,文大爺掏啊掏的掏半天,卻始終都沒掏出來的,會不會是那冊歌本呢?
托文老頭交給松娃兒的mp3,他放學回來見到,會不會很開心?
她在眼淚裡始終都沒說出來的...又會是哪一句?
...
一飲一啄吧。
也許這就是為什麽,當他後來遇上樣的故事,還能告訴自己,這世上值得去追尋的,不止是狗血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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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巴歐巴~”虐神的跑回來,緊挽住的胳膊:“剛才那首歌,你有曲譜麽?”
嗯,也難怪虐神會激動。
可能記得的人已經不多了,其實在少時轉型男團、在虐神往ost女王人設上面凹之前,她的重點官宣個人技,是tr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