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胡學中、靳運成如約來到巡撫衙門,孫傳庭聽到門人通報之後早已來到書房等候,等兩人進到書房行禮過後,分賓主坐下,待仆人奉上茶水退出,整個書房內只剩下他們三人。
胡學中小心翼翼的抬頭看了一眼孫傳庭,見這位巡撫大人臉色有些陰鬱,自從他們進來坐下之後,孫傳庭就隻說了一句客氣話就再也無聲音了。胡學成心中不禁緊張起來,心想難道昨晚三位大人沒有達成一致,悄悄的回頭看了一眼靳運成,見靳運成微微點頭,隨即將目光定在他放在茶幾上的木匣上。
胡學中點了點頭隨即起身向孫傳庭躬身說道:“撫院大人,小人從家鄉帶了幾件物事獻給大人,昨日宴席上人多嘴雜就沒有拿出來,今日才帶過來呈獻給大人過目。”說著雙手將木匣捧起送到孫傳庭面前。
孫傳庭看了一眼,見木匣上面雕刻著精致的花紋,看樣有些沉重,想必裡面裝的東西十分珍貴,心中有些不悅,淡淡回道:“你們昨日已經幫了本院很大的忙,這些東西就免了吧。”
胡學中連忙解釋道:“大人不要誤會,木匣之內的東西在別的地方或許一文不值,但對陝西的百姓來說可就是救命的東西。”
孫傳庭愣了一下,頓時對木匣內的東西起了興趣,連忙問道:“救命的東西?快打開讓本院瞧瞧!”
“是,大人!”胡學中一手托著木匣,另一隻手輕輕掀開木蓋,上面竟然還蓋了一層絲綢,微微隆起,將絲綢拿開,裡面的東西頓時展現在面前。
木匣內總共放了三樣東西,其中兩樣孫傳庭卻是見過的,一樣是玉米,另一樣比山藥蛋大上許多,表皮黃澄澄的,在京城也是吃過的,名為土豆。最後一樣紅色表皮塊狀物卻是從未見過。
“這玉米和土豆本院都見過,尤其是土豆在京師一帶很受百姓喜愛,這最後一樣卻從未見過,難道是甘薯?”孫傳庭記起徐光啟大學士曾經在松江一帶推廣種植過。
“回大人,正是甘薯,此物在南方,尤其是在福建一帶種植十分廣泛。福建山多地少,又多洪澇災害,此物不佔用良田,產量又高,每畝可得三千多斤,因此家家戶戶基本都有種植,等糧食青黃不接之時可以用來充饑。”胡學中拿起甘薯向孫傳庭介紹道。
“三千多斤?”孫傳庭驚訝的問道,他此前雖然從未見過甘薯,卻也知道萬歷朝時福建巡撫金學曾曾經大力推廣種植過,本朝的徐光啟大學士對此物也頗為推崇,在著作中專門介紹過種植方法。
“此物在北方也能種植成活嗎?本院聽說當年徐大學士在松江推廣並不是很成功。”
“大人放心,此物在北方絕對能成活,江南一帶地產豐饒,百姓富足,看不上此物,而且種植棉花等作物收益要遠遠超過甘薯,因此百姓才不願種植,並不是不能成活。”
“你剛才說是從家鄉帶過來的?難道湖廣一帶也已經種植成功了嗎?”孫傳庭想起剛才胡學中的話,心想如果湖廣能夠種植,那麽陝西說不定也可以。
“正是,紀王殿下的農莊裡已經培育成功了。這三樣東西都是紀王殿下賞賜的。”胡學中小心翼翼的提道。
“紀王?”孫傳庭心中一凜,心道怎麽牽扯到紀王了。
“前些日子紀王府中儀衛司指揮使徐將軍夫人誕下兒子,紀王在府中為其慶生,小人也有幸受邀,席間紀府的膳房曾端上這幾樣物事供賓客們品嘗,紀王更是對此物十分欣賞,
還說道要進貢給皇上,說是請朝廷大力推廣此物,以賑濟災民。” 紀王府舉辦宴會當然不會邀請胡學中,不過靳運成卻受到邀請,這番話也是靳運成昨晚教給胡學中說的。
“紀王爺去年從京師前往荊州就藩時曾經在江南一帶品嘗過甘薯,聽說此物產量十分高,就在江南延請了幾個老農,帶了一些,沒想到第一年就試種成功了。除了甘薯之外,還試種了玉米和土豆,這兩樣東西同樣可以救濟災民,像玉米等小麥快成熟時種下,九月份就能成熟,如此一來一年就能熟兩次。玉米既能當做糧食,也可當做牲畜的飼料,也是不可多得寶物。因此小人才大著膽子向紀王求了這三樣東西獻給大人。”
孫傳庭聽胡學中如此有把握能夠在陝西種植成功,不禁大喜道:“如這三樣作物確實能夠種植成功,兩位對陝西的貢獻可不是昨日那十萬石糧食能比的。”
“大人太抬舉小人了,小人只不過是借花獻佛而已。如果由巡撫大人大力推廣這三樣作物,以後陝西的災情就可以大大緩解了。”
“不瞞你們說,昨日本院與李謝二位大人商議拿鹽做抵押時,謝大人曾極力反對過。這些年陝西三年一大旱,兩年一小旱,年年需要賑災,流民四起,今年托兩位功勞可以度過災情,可是來年如果又有大旱,到時候又拿什麽來賑災呢?如果這三樣東西果真能種植成功,明年即使大旱也不必發愁了。”孫傳庭心情大好,無意間將昨晚三人的爭執說了出來。
謝秉謙昨晚極力反對也不是沒有道理,陝西連年大旱,朝廷卻無力賑災,之前他冒著風險與孫傳庭聯名上書請求改革鹽政,就是為了能夠籌集資金以備賑災。他們之前大概估算過如果將食鹽收回官府,一年大概能收入三十萬兩,一次性將明年的食鹽收入全部抵押給錢莊,豈不是寅吃卯糧。
“行鹽票換取借款之事本院就此答應你們,稍後本院會通知西安知府,銀號籌辦所需的公文可以找他去辦。”
“多謝大人!”靳運成見孫傳庭一口答應,心中大喜連忙起身道謝。
“本院要多謝你們為陝西辦了件大好事!”
靳運成見事情辦好心中的石頭總算落了地,兩人又呆了一會就此告辭離開。
孫傳庭望著兩人離去的身影心中卻泛起了嘀咕,努力回想這些年聽到的關於紀王殿下的傳聞,這位殿下還真是不簡單,早些年在京師時就經常聽人說起紀王曾經在朝堂上就鹽法一事與內閣大學士舌戰,最後陛下竟然還同意了紀王的主張。
他還聽說這位藩王在未封王前一直被幽禁在宮中,甚至有傳言說他一度想出家,看來這位王爺在大明眾多藩王中也算是個另類。
孫傳庭還想到自己帳下的前鋒營主將徐鐸也出自紀王府中,去年還生擒了闖王高迎祥,還是自己極力向皇上請求將他留在帳下,一個小小的王府護衛竟也如此有將才,陛下竟也不起疑心,難道真是如傳言所說的陛下對這位王弟心有虧欠,所以才一味的縱容?
孫傳庭搖搖頭,心想或許是自己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