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謙益在得知消息的當晚連夜密會常熟縣周知縣,探聽張漢儒奏折的內容,由於周知縣此前對張漢儒的異常舉動並沒有發覺,直到張漢儒離開常熟七日之後才從張家聽說此事。
對於張漢儒的舉動錢謙益始終覺得另有內情,他與張漢儒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為何會貿然舉報自己,而且還列了五十八條罪名?
就在錢謙益一籌莫展心急如焚之時,一人急匆匆的來到拂水山莊,顧不得通報,徑直來到錢謙益所在的水雲軒,掀開珠簾走到錢謙益身前抱拳行禮道:“學生戴士昌見過老師!”此人年約二十五六歲,長得一表人才,乃是錢謙益早年收的學生。
“仲興來了,可探聽到什麽消息?”錢謙益見自己的學生來了,連忙問道。自從昨日張漢儒狀告錢謙益的消息傳出之後,錢謙益的眾多門人弟子、親朋故舊紛紛四處奔走,打聽消息。
“老師,學生找到了張漢儒的小廝,打聽到了狀紙的內容!”戴士昌急忙從懷中掏出一遝白紙,上面寫滿了字跡,呈給錢謙益。
錢謙益顧不得相問是如何得到的,急忙攤開狀紙讀去,只見狀紙上清清楚楚的列了五十八條罪名,例如侵佔地方良田,勒索地方大戶,強佔官地營造市房,霸佔湖利強要漁船網戶納常利,私和人命,良人妻女,出賣生員,霸佔鹽利,通番走私,佔奪故家寶玩財貨,毒殺和毆殺平民,佔奪田宅等,計贓三四百萬。
錢謙益握著狀紙的雙手氣的直顫抖,胸口不停的起伏,良久才憤然將狀紙撕成碎片,拋灑出去,怒極而笑道:“好個張漢儒,竟然要置老夫於死地!”
“老師,息怒!學生已經看過狀紙了,姓張的一派胡言,滿紙栽贓嫁禍之言,學生相信陛下定會明察秋毫,還老師一個清白!”戴士昌對老師一直是敬若神明,怎麽能做出這些鄉紳惡霸做的事呢?
錢謙益胸中憋了一口悶氣,感覺頭暈目眩,腳下站不穩一個趔趄差點坐倒在地,幸虧一旁的戴士昌眼疾手快一把攙住他,將他扶到椅子上坐定。
張漢儒所列的這些條大罪根本是無稽之談,只要上面來人詳查定會發現根本是子虛烏有之事,但關鍵是張漢儒在狀紙中指控錢謙益與瞿式耜結為死友,操縱科舉這一條大罪,比如第一條就指控道:“惡錢謙益、瞿式耜每遇撫按、提學、司道、知府、推官、知縣要緊衙門結交,必先托心腹,推其門生故舊,宣言考選可以力包,以致關稅事情,動以千萬,靈應如神。。。。。。”
奏折中還明碼標價的指出錢、瞿等人為考生進說收取每人五百兩,幫稟者每人三百兩,科舉遺才者要銀二百兩。
這一條正好打在錢謙益的軟肋之上,不是說錢謙益真的收取了考生的錢財,而是錢謙益此前有前科,崇禎二年枚卜內閣人選時,溫體仁與周延儒正是拿“錢千秋案”將錢謙益扳倒的,如今又舊事重提,讓他怎麽辯的清?
錢謙益坐了一會終於恢復冷靜,向戴士昌問道:“仲興,你可問道張漢儒此前與什麽人有過交往?老夫總覺得此事背後有人操縱!”
“老師不提學生差點忘記了,據小廝交代大概半個月前有京師來人與張漢儒密談了一夜,那人曾經提到說是陳大人交代,但小廝也不知道那人所說的陳大人是誰。”
“陳大人?難道是陳履謙?這麽說背後指使之人乃是溫賊?”錢謙益大驚失色,猛地站起身來說道。
“老師是說張漢儒是受首輔大人指使的?老師都已退居家鄉八年了,
溫體仁為何還不放過老師?”戴士昌也是驚訝萬分,老師與溫體仁的恩怨他一清二楚,如果真的是溫體仁在幕後指使,那麽此事就不是那麽容易擺脫的。 錢謙益感覺到後心一陣冰涼,“好你個溫體仁,八年了還不放過老夫!”他是最清楚溫體仁有多狡詐的,當年就是溫體仁一口咬定他在錢千秋科考案中收取賄賂,才導致入閣失敗,閑居家鄉達八年之久。
只是錢謙益始終不明白他為何被溫體仁扳倒,在他心中實則是委屈至極的,他始終不認為自己有結黨營私,自己乃是正人君子,君子怎麽會結黨呢?自古君子朋而不黨。
這就是錢謙益這些自命為君子之人始終搞不懂的一件事,他們始終不認為自己有黨,而在皇上眼中就不是這樣了,當年錢謙益被溫體仁彈劾結黨,朝中大臣為錢謙益辯白的數不勝數,前仆後繼,這在剛剛登基不久的崇禎看來,不正是結黨嗎?
此後的幾日錢謙益忐忑不安的在家中等候朝廷使者到來,期間應天巡撫張國維、巡按路振飛等人分別寫信安慰他,信中言道相信錢謙益並無結黨營私,會向朝廷上疏為他辯白,這讓錢謙益有些感動,畢竟還是有人支持他的。
殊料沒過多久朝廷就派錦衣衛前來緝拿錢謙益與瞿式耜,將兩人套上枷鎖之後押往京師,聽說錦衣衛前來拿人,二人的門生故舊紛紛前來為二人送行,人數多達幾百人將整個街道圍得水泄不通。
錦衣衛的番子對兩人倒也客氣,畢竟二人名氣又大,在江南聲望又高,不敢太過放肆,以免引發民變。
二人也是在押往京師的途中才從錦衣衛番子的口中得到確認,批準鎖拿二人的票擬正是溫體仁簽發的,皇上也同意了,二人原本還心存僥幸的心思此時徹底慌了。
原來當日溫體仁接到狀紙之後連夜向崇禎稟報,對於狀紙的內容崇禎是懷疑的,畢竟錢謙益與瞿式耜二人已被罷官達八年之久,有什麽能力做下這五十八條大罪。
不過溫體仁早已有準備,將錢、瞿二人在江南種種為士子請托的事情一一列出,並拿出崇禎四年、七年的科舉名單,指出其中複社成員都有哪些,佔了多少名額,極力向崇禎鼓吹複社成員已佔據朝廷的各個衙門,這些人都與二人有師生、故舊之情。正是這一條引起了崇禎的懷疑,當即下令由錦衣衛指揮使吳孟明派人將二人緝拿歸案。
至於告禦狀的張漢儒則交由都察院、大理寺會同錦衣衛一同審理,查明狀紙所言是否真實。
遠在荊州的紀王朱桓則在錢謙益被緝拿入京的五天之後就收到了消息,他知道如果按照原來的歷史,溫體仁這次躲不過去了,這些年他與溫體仁暗地裡多次呼應,得到溫體仁的支持,如果此次溫體仁倒台,他今後在朝中要依靠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