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程希孔判斷的那樣，那些看似可以通向石牆的通道，確實是代善派人布置的陷阱，準備借此坑一波天策軍。

如果是對付普通明軍，代善根本不會布置這樣的陷阱，這些將會是實實在在的道路，以供防守兵馬主動出擊時使用。

但親自與天策軍交戰過，他知道如果這時候還主動殺出去，純粹就是送人頭，還不如在這些通道上布設陷阱，哪怕隻殺傷一兩百天策軍也是賺的。

既然天策軍不上當，那就繼續按照原計劃行事，他給安達禮下令，命他務必守住第一道防線，起碼要堅持一個時辰，臨陣脫逃著，安達禮可直接將其斬殺，從包衣到牛錄章京一視同仁，若他安達禮敢擅自逃跑，代善將親手砍下他的頭顱。

接到代善的命令之後，安達禮內心也直打突突，這次防守的壓力太大了。

這是他第一次與天策軍交戰，雖然此前也曾聽其他與天策軍交手過的甲喇章京描述過，但真正與天策軍作戰室，他才切實體會到了天策軍的強大。

別的先不說，天策軍的炮火太恐怖了，讓安達禮不止一次有逃跑的念想，除了十幾年前剛上戰場時有過類似的情況，這十多年來，他還是頭一次有這樣的想法。

而且，天策軍的炮火，給他的部下帶來了大量的傷亡、

本來他帶著自己的五個牛錄，還有一千多號朝鮮兵，包衣駐防於此，總兵力超過兩千五百人，但此時還能夠繼續作戰的，只有不到一千六百人，傷亡高達四成。

如果不是代善增派兩個牛錄穩住防線，恐怕現在已經全線潰逃了，而增派的兩個牛錄，此時也傷亡了百余人。

但即使如此，代善的命令他也必須遵從，好在代善通情達理，沒有讓他戰死在這裡，僅僅只是防守天策軍一個時辰，到時間後，他便可率軍撤退到第二道防線後面去修整。

雖然天策軍已經逼近，但天策軍後面的火炮沒辦法再對他們展開攻擊，這也算是個好消息。

現在天策軍正在填壕溝，對於安達禮來說，盡可能的拖延這個時間，他就能更順利的完成代善交代下來的任務。

於是，在他的指揮下，包衣和朝鮮兵負責修補防線上的缺口，而旗丁紛紛來到石牆後面，向那些正在填壕溝的天策軍戰士展開攻擊。

“嗖嗖嗖……”

“砰砰砰……”

爆豆般的銃聲，以及箭矢劃過天空的聲音隨之響起，韃子軍中的弓箭手和少量火銃兵紛紛展開還擊。

而負責填壕的戰士們，則迅速躲藏到尖頭轤裡面，這東西就像是個大號棺材，厚重的模板下面安裝了兩排輪子，裡面的士兵可以推著尖頭轤前進，躲避敵人的進攻。

藏身其中的戰士們，只聽到劈裡啪啦的響聲，一些子彈和弓箭打到了擋板外面的鐵皮上，但韃子的火銃威力不如天策軍的，而尖頭轤又增加了鐵皮防護，很難被擊穿。

當然，也不是所有的士兵都能迅速撤回來，他們畢竟需要從後方的運載馬車上面，搬運裝滿泥土的沙袋過來，還是有部分戰士倒在了敵人的攻擊之下。

“還擊！”

看著己方的填壕進度被韃子的攻擊打斷，程希孔迅速下令道。

這個時候，終於該天策軍發威了，躲在偏廂車後面的士兵，開始向石牆後面的韃子弓箭手射擊。

偏廂車的構造其實很簡單，基本上就是一塊能夠移動的超大號盾牌罷了，寬度往往有一丈，高度七尺左右，通過下面的車輪移動，而偏廂車的前面有數個射擊孔，可以保護擋板後面的火銃手。

利用偏廂車組成的車陣，既可以車車相連，構建起一堵臨時的城牆，抵擋敵人的騎兵集群衝鋒，當年戚繼光就用這種車陣對付蒙古人的騎兵，同時還能為火銃兵提供防護，有效殺傷敵人。

而現在，正是偏廂車大顯神威之時，所有的偏廂車都與韃子的石牆隊列排布，練成一片，從韃子的石牆上，直射根本打不到車陣後面的天策軍戰事。

但如果采用拋射的方式，準頭就大為下降，況且距離隔得遠了，箭矢的威力也大為削弱，天策軍又人人披甲，很難做到一擊斃命。

相比之下，天策軍方面就不存在這個問題，天策槍的極限射程能達到一百二十丈，有效射程也有六十丈，就算是普通版的碎發槍，也能在五十丈的距離擊穿敵人的盔甲，不過就是命中率沒那麽高罷了。

“砰砰砰……”

隨著車陣後方的天策軍戰士陸續開火，密集的槍聲隨即響起，對面石牆後面的敵人，接連發出慘叫。

這次出戰的兵馬，差不都有三分之一都裝備的是天策槍，所以殺傷效率非常之高，四十來丈的距離，只要被命中要害，即使是雙層盔甲，也很難抵擋子彈的穿透力。

一發發帶著仇恨的子彈，擊穿盔甲，射進韃子弓箭手的身體裡，並且不斷地翻轉跳動，鮮血從傷口噴湧而出，那些沒死的韃子兵，捂著傷口在仆倒在地，發出慘烈的哀嚎。

雙方的對射，讓韃子一方根本不佔任何優勢，不過三四輪射擊，他們就倒下了近兩百人。

安達禮看在眼裡，急在心理，天策軍的火銃實在是太犀利了，按照這樣的速度消耗下去，兩炷香之後，他這石牆後面就該沒人了，別提什麽堅守一個時辰了。

終於，在這危急關頭，代善又派援兵來了。

這次的援兵足足有五個牛錄，兩個正紅旗的，三個漢黃旗的，使得安達禮手頭的兵力差不多翻倍，此外，還有足足十五門佛郎機，讓安達禮的信心一下子又足了。

其實，作為本心來講，代善並不願意把兵馬投入眼前的消耗戰中，這樣的打法，他們一點都不佔便宜。

但為了大局著想，他又不得不這麽做，他很清楚這次作戰中，自己的任務，就是利用長嶺山上的數道防線層層阻擊，消磨天策軍的士氣和體力，至於主動出擊，根本不在計劃范圍內。

擊潰天策軍的任務，還是要由杜度和濟爾哈朗來完成的，而在此之前，絕對不能讓天策軍攻上長嶺山。

這第一道防線，注定沒辦法擋住天策軍的進攻步伐，但如果一炷香的時間，第一道防線就被攻破，豈不意味著天策軍根本無法戰勝，到時候士氣全無，還拿什麽來消耗天策軍。

所以，寧願前期多損失一些兵力，也要盡可能延長這個時間。

至於這些火炮，與其在後面被天策軍的炮營壓製的沒法還擊，不如拉到第一道防線，增強防禦能力，反正天策軍的炮營也不敢在這個時候炮擊第一道防線。

韃子的佛郎機部署到位之後，便立即向填壕士兵發動攻擊，尖頭轤雖然能夠抵擋弓箭和大部分火銃，但對於火炮卻完全沒法抵擋，哪怕是佛郎機打出來的散彈，也有不少能夠貫穿擋板，更別提實心跑單了。

一時間，負責填壕的戰事，被壓製的根本不敢出來，被動的承受韃子炮火的攻擊。

與此同時，天策軍這邊的火炮也被運送上來了，步兵大隊都有屬於自己的炮兵小隊，不過雲飛炮基本上都優先裝備給了炮兵軍團和海軍，步兵營的火炮，都是炮營和海軍淘汰下來的佛郎機等各型小炮。

於是乎，這場近距離的炮戰就此展開。

每一門韃子的佛郎機，都要遭受三四門天策軍佛郎機的攻擊，不到一炷香的時間，石牆之上，再也看不到韃子佛郎機的轟鳴聲了，要麽被摧毀，要麽炮架子被打壞了，要麽被打的根本不敢還擊。

停下許久的填壕部隊，終於可以繼續前進了，但韃子卻完全沒有放棄，他們現在還有兩千多兵力，連那些包衣也拿著弓箭上陣了。

天策軍的銃炮不斷飛向石牆上的韃子，而韃子兵依舊在不斷地攻擊那些填壕溝的戰士，隨著距離的拉近，他們也開始使用各種防禦器械，比如萬人敵，火油彈，炸藥包等等，弓箭手也在不停地放箭。

但壕溝仍舊是一點點的被填平，攻擊通道向著韃子的防線不斷推進。

終於，隨著時間的推移，以及韃子兵的不斷倒下，終於填出了八條攻擊通道，而每一條攻擊通道對面，都是一出石牆坍塌之後的缺口，可以順著缺口衝進去。

這些負責填平壕溝的戰士，承受了不小的傷亡，而且繁重的勞動，使得他們已經精疲力盡，在扔下最後一個沙袋之後，便迅速拉著提供防護的尖頭轤，撤回到後面修整。

不過，天策軍一向都是打有準備的仗，既然是打算自己填平壕溝，那麽早就安排好了每一條通道的突擊部隊，在壕溝填平之後，他們就迅速從偏廂車後面出來，而後結成結陣列，順著這些填出來的通道，向韃子寨牆衝去。

由於這些通道都不算寬，一條通道僅可容納十來人並排前行，所以每條通道的突擊部隊，僅僅只有兩個小隊，百來號戰士。

看到天策軍開始突擊，韃子的殘兵便在石牆的缺口處，聚集結陣，試圖以此來抵抗天策軍的推進，守住缺口。

而城頭的韃子弓箭手和火銃兵，也迅速將目標轉換為天策軍的突擊部隊，畢竟他們的威脅更大，密集的弓箭和彈丸，再度向他們襲來。

被派出去的突擊部隊，全部都是刀盾兵，身披重甲，左手持長盾，右手持刀，結陣前行，一部分盾牌擋在前方，一部分護衛兩翼，更多的盾牌則被舉在頭頂，所有戰士都被緊密的盾牌陣保護起來。

即使韃子的弓箭不斷飛過來，大部分情況下都被這些盾牌給擋住了，韃子的火銃打出來的子彈，威力也遠不如天策軍的槍支，殺傷力並不算大。

就這樣，各條通道上的突擊部隊，依靠盾牌陣提供的防護，緩慢前進，一點一點逼近石牆的缺口。

沒多久，其中一支突擊部隊接近到石牆十來丈的距離，擔任臨時指揮官的小隊長孫輝大吼一聲“擲彈兵，投彈！”

旋即，盾牌陣的前部盾牌全部撤開，十個孔武有力的戰士越眾而出，他們的手裡都拿著一個個圓柱形的東西，而尾端則連接著一根長長的線繩，正在不斷地燃燒，發出嘶嘶的響聲。

這些戰士用盡全力，將這些圓柱形的東西，朝著缺口扔去。

這些圓柱形的東西，自然就是天策軍的土質手榴彈，天策軍最開始的時候用的手榴彈其實就是火炮的開花彈，但那東西實在是不好扔，就像是個鉛球一樣，萬一滑落下來，還會傷到自己人。

所以就有了這第二版，形狀比較類似後世的手榴彈，不過體力更大，這年頭的火藥威力不大，只能通過提高裝藥量來保證殺傷力，每一發都有足足五斤重，也只有最為強壯的戰士，才能將手榴彈扔到十丈之外。

片刻功夫，十個手榴彈便落入缺口的韃子陣中，一些韃子好奇的看著這些東西，還沒明白是怎麽回事，這些手榴彈便爆炸快來，將周圍的韃子掀翻在地。

這些手榴彈裡面，裝了不少鐵釘，瓷片等雜物，充當破片，用於提高威力， 一時間缺口處血肉橫飛，一片哀嚎。

投擲完成後，這十名擲彈兵迅速退後，然後又有十名擲彈兵拿著點燃引線的手榴彈上前，用力投擲出去。

即使有了第一次攻擊，活著的韃子都知道這些是什麽，但像後世那樣撿起來重新扔回去的局面，根本不可能發生，一是沒有這樣的觀念，二是對火藥的恐懼，讓殘存的韃子本能的逃開。

隨著又是一陣猛烈的爆炸聲響起，又是三四十個韃子倒地不起，殘存的七八十號韃子兵，又有不少因為恐懼四散而逃了，只剩下四五十號不知道是不怕死，還是被震懵了的韃子繼續防守。

而孫輝自然不會錯過這樣的時機，下令全速衝鋒，爭取一個衝擊將韃子的殘兵解決掉，然後控制這個缺口。

衝擊的過程相當順利，面對兩倍數量，還是結陣而來的天策軍，這些韃子的抵抗終究是徒勞的，如同砍瓜切菜一般，被砍翻在地，這個缺口落入天策軍手中。

同樣的情況，還發生在其他幾個缺口處，雖然有三個缺口，因為韃子防守的兵力很多而陷入苦戰，但後續兵馬的迅速跟進，以及其他幾個缺口陸續被突破，也使得韃子的抵抗成了無用功。

不到半炷香的時間，韃子的第一道防線，全部落入天策軍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