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曉峰沒有想到，菊子居然在門口等自己，而且看那樣子，應該是在門口等了很長的時間，心裡油然而生一種莫名的感動。

雖然和絕大多數熱血的愛國青年一樣，陳曉峰也異常痛恨東洋人，但面對菊子的時候，除了一顆青春的心萌生出的心猿意馬之外，他居然連一點恨意都沒有。

正所謂英雄難過美人關，恐怕陳曉峰做夢都沒想過，就是像秋野太太和菊子這樣的東洋豔碟，整整禍害了中國幾十年，不管是在東三省、華北還是江南，抑或是在華南的廣大地區，鬼子發動任何戰役的前夕，總會活躍著他們的身影，像蛀蟲一樣腐蝕著國民政府的高層。

這一刻，他似乎忘記了剛剛在皎潔的月光下，和余夢萍意猶未盡的纏綿，聽到菊子叫他上車，他高采烈地點了點頭，轉身正準備從車頭繞過去，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坐下。

菊子突然一邊推門，一邊朝他喊道:“快趴下！”

陳曉峰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他一臉疑惑的看著菊子，但還是下意識地低下頭。

菊子這時已經推開車門，一隻腳站在車門外，一隻腳站在車門裡，伸手舉著槍。

“啪——”

“啪——”

第一聲槍響，是從陳曉峰身後射過來的，子彈趁著陳曉峰的頭皮，“啾”地一聲飛了過去，幸虧他個子高，否則這顆子彈就算沒擊中他的腦袋，也會擊中轎車前擋風玻璃的。

第二聲槍響是菊子發出去的，陳曉峰只見火光一閃，身後便傳來一聲慘叫聲。

陳曉峰下意識地回身一扭頭，同時從身後的腰間抽出王八盒子。看到剛剛那個準備朝他走來的黃包車夫，好像已經中彈，因為手上抓著黃包車的橫杆，所以還沒倒下。

“啪啪——”

為了慎重起見，菊子又朝他連開了兩槍，每一槍都讓他急劇地哆嗦了一下，最後才撲通一聲倒下。

陳曉峰哢嚓一下拉開保險，正準備走過去看看，菊子突然低聲喝道:“你想幹什麽?趕緊上車！”

“我......過去查看一下......”

這時，迎面又跑來兩個人力車夫，他們拉著黃包車衝到那個已經死了的車夫面前看了一眼，大聲喊道:“殺人了，殺人了——”

菊子二話沒說，“啪啪啪”三槍又把他們兩個放倒。

陳曉峰大怒，破口罵道:“你特麽混蛋！不是你的同胞是不是，憑什麽濫殺無辜?”

說完，陳曉峰立即衝到三個黃包車夫面前。

最先死的那個就不用說了，手裡拿著駁殼槍，後面兩個黃包車夫，一個正準備從腰裡掏槍，一個準備從腰裡掏刀，但卻倒在了血泊中。

菊子把車開到他的身邊，朝她喊了一句:“趕緊上車！”

陳曉峰立即把他們的兩把槍拿在手裡，跑到車子的副駕駛位置上坐下，朝菊子說了聲“對不起呀！”

菊子目視前方，奮力踩下油門，轎車一溜煙地竄了出去，懟了他一句:“你也不想想，普通的人力車夫聽到槍聲，那還不有多遠跑多遠?見過笨的，但沒見過笨成你這個樣子的！”

陳曉峰耷拉著腦袋一聲不吭，如果菊子是中國人，陳曉峰剛剛就不會那麽憤怒，畢竟她是東洋人，在沒有弄清楚具體情況的時候，陳曉峰只能認為她是草菅人命，視中國人的性命於草芥。

與此同時，余母正在余副督察長的房間，看到余副督察長正站在窗口，她故意清了清嗓子。

等到余副督察長回頭的時候，她才微微一笑:“女兒大了，已經留不住了。”

余副督察長放下窗簾，不動聲色的瞟了妻子一眼:“十六歲也可以嫁人了，只不過我希望她多讀幾年書。”

余母苦笑道:“我又何曾不想?問題是她心野了，國文不好好學，法文學得也不怎麽樣，除了小陳那幾幅肖像畫的不錯之外，其他的華你也看過完全就是信手塗鴉。”

“那你的意思是——”

“現在世道這麽亂，他們的婚事能早點辦就早點辦，如果小陳同意做上門女婿的話，我打算把他們帶到巴黎去居住。”

余副督察長點了點頭:“我沒意見，不過他們的婚事至少要等上一段時間，你可能還不清楚，小陳的父親被綁匪綁架了。”

“啊?這——”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了一陣槍聲。

余副督察長眉頭一皺，立即回身走到窗前掀開窗簾一看，已經差不多走到客廳門口的余夢萍聽到槍聲之後，立即轉身朝大門口跑去。

余副督察長趕緊從衣架上拿起武裝帶，正要朝門外衝去的時候，余母攔住他:“你現在是督察長?哪天夜裡不響槍，你......”

“哎呀，我不是去抓罪犯，我得攔住你那寶貝女兒！”說完，余副督察長推開她，立即衝到樓下。

余母則與他相反，立即跑到窗口，看到余夢萍快要跑到大門口，大聲喊道:“夢萍，夢萍——，你給我站住！”

余夢萍從來就沒有如此關心過一個人，她回過頭來帶著哭腔喊道:“媽，一定是陳曉峰出事了——”

“你爸爸已經下去了，你出去幹什麽，去了也是添亂！”

這時匡叔已經來到門口，他立即攔在余夢萍的面前:“小姐，太太說的對，你千萬別出去！”

“匡叔，你趕緊開門，開門呀——”余夢萍的眼裡，已經閃出了晶瑩的淚花。

“不行呀，小姐！”

余夢萍來不及了，她嘩啦一下衝到門口，準備爬過鐵門翻出去。

“你給我下來！”余副督察長及時趕到，伸手把她從鐵門上拽了下來。

平時看見父親都不敢喘大氣的余夢萍，不知道哪裡來了一股勇氣，隻覺得全身的熱血直往上湧，突然大聲哭道:“爸，一定是陳曉峰出事了，他要是死了，我就不活了！嗚——”

“夠了！”

余副督察長伸手拽著女兒的手， 朝匡叔使了個眼色，匡叔點了點頭，立即打開鐵門，從腰裡掏出手槍，趕緊朝路口跑去。

這時更遠的地方，又傳來了一陣劇烈的槍聲，余夢萍被父親緊拽著手，急得直跺腳:“爸，你讓我出去，你讓我出去——”

“讓你出去送死嗎?”

余副督察長直接把她推進了門房，然後拿起能房裡的電話，要通了馮立凱的巡捕房。

“立凱嗎?”

“報告督察長，是我！”

“你沒聽到槍聲嗎?趕緊派人到現場，要快！”

“是！”

余副督察長一放下電話，余夢萍突然冒出一句:“你還叫馮立凱帶人來，說不定就是他叫人殺陳曉峰的！”

余副督察長一愣，怒斥了女兒一句:“你胡說什麽?”

“我怎麽就胡說了?他本來對我別有用心，今天開車的時候還故意突然急刹車，弄得我手槍走火，差點在車上就把陳曉峰殺死了。”余夢萍怒道:“他一定是看出我喜歡陳曉峰，一計不成又生一計，因為他知道陳曉峰不可能在我們家過夜，所以派人守在路口！”

余副督察長心裡清楚，別看女兒整天冒冒失失的，但她的第六感通常很靈驗，有的時候在家裡天一句地一句的，可往往從她嘴裡冒出來的話，還都說到點子上，無意中幫了余副督察長不少忙。

余副督察長眉頭緊鎖，朝余夢萍喊了一句:“你給我老實呆在家裡，不要出去給我添亂！”

說完，余副督察長拔出手槍，轉身朝門外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