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談談說說,不知不覺到了天晚,酒席擺上來,朱祁鎮笑道:“有卿陪著說話,朕既然不覺得肚餓。”
宋誠才知他一路風塵仆仆從京城趕來,至今粒米未進,心中感動的同時,忙行禮請罪:“臣罪該萬死,還請皇上愛惜龍體。”
朱祁鎮心情極好,哈哈一笑,擺手道:“沒什麽。朕想早點見到卿,這才飛馬來見,一天沒吃飯算什麽,見到卿才是大事。”
“皇上……”
宋誠不知說什麽好了,隻好恭請朱祁鎮上座。朱祁鎮在上首坐了,招呼宋誠一塊兒用膳,道:“卿陪朕說了這很多話,想必也乏了,快坐下一塊兒吃吧。”
這是皇帝賜宴,宋誠道謝後坐下。君臣一塊兒用膳的情景已經有大半年沒經歷過,宋誠初略計算了一下,最少也有八、九個月了,從出海至今,今兒才重複舊日時光。朱祁鎮文雅之中更見英氣,想是處理政務日久,漸漸有了威嚴。
感覺到宋誠的視線投在自己臉上,朱祁鎮朝他微微一笑,道:“卿越發英氣勃勃了。”
宋誠雖然在朱祁鎮面前一如既往,但在朱祁鎮眼裡,他帶兵出海回來,整個人如出鞘的寶劍,隱隱給他這柄寶鋒所向披靡的感覺。劍柄在他手裡,他樂見其成。
宋誠道:“謝皇上誇獎。”
兩人邊吃邊談,朱祁鎮說起宮中又添了一位公主一位皇子,臉上的笑就藏也藏不住,笑著笑著,玩味地看著宋誠道:“令尊托嘉興公主為媒,為你向朕求娶重慶公主。朕想著重慶公主還年幼,想問問你的意思,沒有立即答應這門親事。”
井源尚的就是嘉興公主,此次他能領軍征伐倭國,拿下天大的功勞,全靠宋誠舉薦,這個時候宋傑請嘉興公主為媒,嘉興公主怎麽也不好拒絕。
都是男人,宋誠怎會讀不懂朱祁鎮的小眼神。他尷尬的輕咳一聲,道:“臣父開玩笑,皇上切切不可當真。”
兒女的婚姻大事,做父母的哪會隨意開玩笑。朱祁鎮笑道:“你與朕雖為君臣,實是良朋,兄弟情誼深厚,朕也希望你能尚公主,與朕親上加親……”
這話就說得很直白了,小老百姓說親才講輩分,男女雙方要同一輩才行,皇家可沒這個講究,皇家在乎的是利益,如果宋誠尚了重慶公主,雖則重慶公主年幼,宋誠得等好幾年才能成親,但能得宋誠這樣一個女婿,朱祁鎮甚是中意。
宋誠想到去年在太和殿外遇到重慶公主那一幕,打了個寒噤,那還是個孩子啊,自己得有多禽獸,才下得去手?
“皇上切切不可放任臣父胡鬧。”宋誠急了,看朱祁鎮這意思,是要把女兒下嫁,而宋傑又是托人求親的一方,搞不好雙方父母湊一塊兒,三言兩語間就把他和重慶公主的終身綁一塊了。
宋誠感激啊,幸虧朱祁鎮沒有立即答應,而是想著問問自己的意思,要不然父母之命,婚妁之言,自己一個大男人,跟一個女童訂親,豈不是笑話?
朱祁鎮雖略覺失望,但他早有心理準備,要不然也不會等宋誠回京,親自問過宋誠,聽宋誠的意見而作罷了。
“卿已成為京中名門淑女的夢中情郎,但凡卿看中,沒有說不成的親事。確實沒必要等重慶長大。”朱祁鎮這話聽在宋誠耳裡,有些酸溜溜的。
宋誠再咳:“臣還年少,哪比得上皇上風華正茂?只是皇上居於深宮之中,有幸得睹天顏之人少之又少,要是皇上也如同臣一樣像個潑皮貨,在京中浪蕩,怕是名門淑女眼中只有皇上,而沒有臣了。”
雖說咱是好哥們,但你是皇帝,
我多少得照顧一下你的自尊心不是?再說,宋誠也不算說假話。朱祁鎮實有中人之姿,加上經歷過土木堡之變後,有了閱歷,這兩年又一直大權在握,不僅一身貴氣,龍風之姿,還威權日重,讓人不敢逼視。朱祁鎮龍顏大悅,笑得眼睛沒了縫,笑完感概:“朕確實不如卿自由。”為了到天津見宋誠,只能偷跑,也不知道宮中發現自己不見了,會怎樣混亂。想到身為皇帝的不自由,朱祁鎮只能苦笑。
昨天宮門落鎖前,宮人發現皇帝不見了,慌亂之中四處尋找,驚動孫太后,孫太后把興安叫去,一頓訓斥後, 命他馬上把皇帝找回來,要是一個時辰內找不回來,立即打折他的腿。
興安發動東廠的番子四處尋找,有一個城門守卒認出江雨生,再循這條線牽出江雨生和一群護衛擁著一個貴公子騎高頭大馬出城而去,那貴公子氣質高雅,衣著華貴,讓人一見難忘。
再聯想朱祁鎮曾下旨三天后擺駕天津衛,答案呼之欲出。孫太后得知朱祁鎮不顧自身安危,私自出城,氣得跳腳,讓小太監打了興安十棍子。興安本就是秉筆太監,小太監哪敢真的下狠手,人雖沒傷著,臉面卻沒了。
他挨了十棍回到住所,氣得大罵江雨生,發誓要江雨生好看。
孫太后催促連夜收拾儀仗,天亮出京,直奔天津衛。本來照旨意,明天才起程,皇帝禦輦突然出京,丟下文武百官,讓文武百官茫然不知所措。
還是張益老奸巨猾,來不及進宮,匆匆追著儀仗的尾巴去了,百官這才有樣學樣,亂糟糟出城而去,城門口等候進出城的百姓有逃避不及,為馬車所傷的,隻好自認倒霉了。
整個京城亂了套。
唯有西寧侯府喜氣洋洋,宋誠回來了,大捷回來的,呂氏高興得不知怎麽辦好,一個勁地吩咐婢女們:“打掃乾淨些,樹上的葉子都擦乾淨了。”
每一件家具都得擦拭再擦拭,更讓奴仆爬上梯子擦拭窗欞屋頂,甚至花圃中每一片葉子都要用軟布細細擦拭。
醫館中,蘇沐語開了藥方,扶看病的老婆婆出了診房,讓雜役陪她去取藥,然後飛快回後院自己房間換了衣服,跟蘇軒墨說一聲,帶上兩個護衛,飛馬出了城門,朝天津衛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