帥府書房裡,杜中宵負手而立,看著窗外的景色。陳希亮引契丹使節蕭九聖進來,拱手唱諾。杜中宵轉身來,見陳希亮身邊的蕭九聖四十多年紀,身材雄壯,氣質沉穩。
見杜中宵看著自己,蕭九聖拱手:“忠順軍節度使蕭九聖,奉聖上詔旨,來見節帥!”
杜中宵示意落座,道:“太尉,你我分屬兩國,現在非常時期,要說清楚奉誰的詔旨,前來見我有何事,不然容易引起誤會。既然太尉來了,想來過些日子,上京也要來人了。”
蕭九聖面色不變,拱手道:“節帥說的是,是我疏忽了。”
杜中宵在書桌旁坐下,對陳希亮道:“來的是貴客,吩咐上好茶來。前些日子,陶十七給我帶來的信陽軍明前茶,市面上絕難買到,請蕭太尉品鑒。”
陳希亮遵命,快步出了書房,吩咐吏人上茶。
蕭九聖看著陳希亮的背影,道:“節帥在書房見蕭某,獨有此一人隨侍在側,想來是節帥親信。”
杜中宵道:“現在不同於以往了,邊帥不得任用子弟在身邊,哪裡還有什麽親信之說。這是勝州簽判,州裡事務都是他在幫我打理。太尉不必擔心,有什麽話直就無妨。”
蕭九聖點了點頭,一時沉默,暗暗仔細組織語言。不一會上了茶,蕭九聖喝了一口,道:“果然好茶,入口清醇,味有回甘,北地從來沒有喝過。”
杜中宵笑著點了點頭,輕輕喝茶,沒有說話。
過了好一會,蕭九聖才道:“蕭某此次前來,既是奉西京聖上詔旨,也奉太后口諭。去年節帥統大軍北來,連番大勝,天下沒有人敢擋節帥兵鋒。今節帥統大軍近二十萬,駐陰山下,河南之地,正當西京道的側背。本國與大宋雖是兄弟之邦,不合去年國主一時糊塗,因唐龍鎮而與節帥衝突。唐龍鎮下國主身亡,北院大王耶律仁先帶大軍北撤上京,節帥長驅直入,取數州之地——”
杜中宵擺了擺手:“算了,不要說這些了。你說著難,我聽著也別扭。去年的事事非非,隨著故國主亡於唐龍鎮城下,耶律仁先退出豐州,就此過去了,多說無益。太尉來,有話直說無妨。”
蕭九聖尷尬地笑了笑。這些話確實讓他說不出口,來之前不知想了多少遍,到了杜中宵面前,還是覺得開不了口。去年戰事因契丹奪唐龍鎮而起,卻踢到了鐵板,一敗再敗。到了現在,還不得不到杜中宵這裡,請他高抬貴手,話確實難說。
喝了口茶,蕭九聖道:“蕭某此次前來,一是替去年與節帥開戰一事致歉,二是奉太后和西京皇帝詔諭,願與節帥重修兩國之好——”
杜中宵道:“我雖然為河曲路經略安撫使,安撫司在我管下,不過兩國大事,要奉樞密院宣命。前些日子朝廷派使節赴北朝,已經說了,兩國依然為兄弟之邦。”
蕭九聖一時沉默,考慮了好一會,才道:“節帥說的是,兩國兄弟之邦,宋為兄,契丹為弟。現在國主亡故,太后和皇后俱在。何人繼任,哪怕是平常人家,是不是該叔母和未亡人來定家主?本朝太后和皇后,俱推原皇太弟繼任國主,貴國何故派使節去幽州?”
杜中宵淡淡地道:“父死子繼,中原之禮。你們國主未定,自然依漢人禮節行事。”
蕭九聖道:“如果太后下詔,西京道出大軍討平了幽州叛逆,又該如何?”
杜中宵道:“國無二主,討平了幽州,自然依你們定的國主為正朔,依然是兄弟之邦。”
自澶州之盟,宋朝與契丹約定為兄弟之邦,兩國皇室是排輩分的。劉太后在時,契丹太后蕭耨斤與劉太后同輩,兩國互派使節,太后使節的地位較高。劉太后去世,蕭耨斤是長輩,宋朝派使去契丹,遵從晚輩見長輩之禮。兩國的皇帝,趙禎為兄,耶律宗真為弟,除了國禮,也遵從兄弟之禮。
耶律宗真暴斃,耶律重元如果繼位的話,兩國的輩分不變,依然是兄弟。如果耶律洪基繼位,就成了叔侄,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蕭九聖一直強調兄弟之邦,是為了說明耶律重元的地位。
其實契丹後族並不全部支持耶律重元,皇后蕭撻裡作為耶律洪基生母,當然支持自己的兒子。不過耶律宗真死得太過突然,蕭耨斤把當時在皇宮駐地的貴族高官全部帶到了中京,由不得他們說些什麽。雙方數月備戰,不管本人意見如何,都被部族裹挾,個人意見已經不重要了。
蕭撻裡是蕭孝穆的女兒,蕭耨斤則是蕭孝穆的姐姐,兩人本是同族姑姪。蕭九聖是蕭虛烈之子,蕭虛烈是現在的中京留守蕭惠的弟弟,他們本是傾向於奉耶律洪基為帝的,只是現在成了皇族和後族大分裂之勢,根本由不得個人好惡。哪方失敗了,整個部族被牽連,只能硬著頭皮走下去。
契丹後族雖然都以蕭為姓,其實並不是一族。現在勢大的,是阿古之一系,契丹數朝皇后都是來自於這一族。蕭耨斤的弟弟蕭孝穆、蕭孝先、蕭孝忠俱已亡故,蕭孝友本為上京留守,被耶律仁先所擒。現在阿古之一系,全部唯蕭耨斤馬首是瞻。
蕭九聖這一支,祖上是蕭撻凜,就是那個在澶州城下被宋軍床弩射傷,逼得契丹議和的大將。最顯赫的是蕭惠,次之是蕭虛烈,兩人並不中意重元。奈何去年事起突然,耶律宗真亡故的時候,蕭惠是上京留守,蕭虛烈是西京兵馬都部署,一個不得不從了太后蕭耨斤,另一個被蕭革說動,加入了重元勢力。
再加上擁立耶重元的主將蕭革,屬於後族的另一支,陰差陽錯,契丹兩帝並立成了皇族和後族的公開決裂。被裹挾在其中的,不知多少貴戚高官。
蕭九聖沉思一會, 道:“節帥,如果西京皇太弟奉太后詔,出兵討平幽州叛逆,節帥會不會乘西京空虛,搗其側背?現在秋高馬肥,大軍將行,太后派蕭某來,願得節帥一諾!”
杜中宵看著蕭九聖,從容道:“我為一路之帥,軍國大事,自然是奉樞密院宣命。太尉安心,只要沒有朝廷詔旨,我怎麽會跟兄弟之邦開戰?”
蕭九聖拱手:“節帥一言九鼎,願今日沒有虛言!”
杜中宵笑了笑:“那是當然。太尉可以回去稟告太后,契丹家事,我這裡概不會抽手。”
聽蕭九聖話裡語氣,杜中宵猜得到,朝廷應該給了同樣的答覆。契丹自己哪怕打得昏天黑地,宋朝也不會抽手。只是去年杜中宵自到了唐龍鎮,一路向北打,耶律重元不敢賭他會遵朝命,必須派人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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