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官衙裡坐定,陳遠朋對趙滋道:“下官備了酒筵,為將軍接風,就在這後衙裡。”
趙滋擺手:“此事不急。坐,我們先聊一聊伊州的事情。”
陳遠朋落座,趙滋道:“太宗時候,曾派使臣出使高昌國。依王延德所記,你們自開元年間世守伊州之地,為本城城主。當時言詔敕俱在,可有此事?”
陳遠朋道:“不錯,自我為孩童時起,便就世傳如此。詔敕還在官衙裡,我去為將軍取來。”
趙滋道:“不必了,等你東去京城的時候,帶著送與朝廷便是。今日說一說,伊州治下一共有多少屬縣,有多少人戶,到底如何。西邊的高昌既已管不到這裡,現在與伊州的關系又是如何。”
陳遠朋拱手:“回將軍,伊州治下除了州城,還有納職和益都兩縣,俱在西邊不遠處。高昌治理西域各地,都是派出於越,為一地之主,下面還是有城主的。高昌這些年與黑汗王作戰,連戰連敗,已經丟了龜茲,退到焉耆了。兵勢衰弱,已經許多年不派於越到伊州來,兩國沒有什麽關系了。”
說到這裡,陳遠朋想了想道:“現在伊州治下人戶,編戶是五千二百余戶,三千余戶在伊州,納職和益都各有一千余戶。當然這只是城周圍的人家,至於深入大漠的民戶,那就不知道多少。”
趙滋道:“不知多少,是說其多呢還是少呢?”
陳遠朋道:“當然是少。這周圍的土地,以城池周圍的最好,有水源可以灌溉。住在沙漠裡,水源又少,當然是種不了多少地。沒有地,人戶能吃什麽?”
趙滋點了點頭,在他想來,也應該是少。這幾十年來伊州還算平靜,沒有戰事,大部分人都應該聚集在城池周圍。深入大漠居住的民戶,一般都有其原因,一時不方便搬出來罷了。
問了規模戶口,趙滋又道:“五千二百余戶,不知伊州有多少軍隊?若是多了,可養不起。”
陳遠朋道:“真正的守軍並沒有多少,一州二縣加起來,也就六七百人。當然,若是有人來攻,那就要丁壯皆從軍了,不然不足以守護地方。”
進城的時候看陳遠朋儀仗的寒酸樣子,便就知道,這裡沒有多少守軍。不管是高昌還是黨項,都離此數百裡,只要有斥候,發現大軍來攻,從民間征集完全來得及。
問了這些,趙滋對伊州的情況基本了解,對陳遠朋道:“鐵路未到伊州之前,還要煩請你帶著屬下在伊州,治理此地民政。我是軍人,一般情況不理民政,你可明白?”
陳遠朋道:“自該如此。現在已經是九月,有的地方已經下雪,說實話走不得遠路。我家裡的東西總要發賣,到時帶了錢財,到京城去找阿爹。”
趙滋不由苦笑,這些人家,還真是看得開。陳希明留在京城,必然是朝廷給了好處,比他在伊州生活強得多了。陳遠朋必然有陳希明的回信,急著賣家產,到京城去生活。兩地相比,伊州這裡連開封旁邊的鎮都比不上,到那裡生活,可比這裡強得太多。
什麽開元時候起便世守伊州,這種話只能聽聽,這麽長時間,朝廷翻了記錄,已經發現唐時守將沒有姓陳的。這當是唐朝勢力退出西域,本地守將的托詞。不過城池確實在他家手裡,沒有人追究罷了。
站起身來,趙滋與陳遠朋一起到了後衙,參加接風筵席。
伊州城裡只有不到五百戶人家,人口稀少,耆老鄉紳都是托詞,其實就是幾家富戶。加上當時跟著陳希明入京的幾個大員外,一共二三十人,在後衙分坐。依著風俗,中間一張地毯,擺著瓜果酒菜,主客坐在兩側。趙滋和陳希志、陳遠朋上座,其余的人坐在下面。
此時天已冷,周圍點了炭火,烤得暖融融的。趙滋與眾人飲酒吃肉,倒也其樂融融。
勝州城裡,杜中宵坐在官衙裡,看著趙滋遞來的文書,對一邊的富弼道:“伊州全部人口只有五千余戶,確實人口不多。這還是和平了數十年,沒有仗打,看來西域的人戶比預計的少。”
富弼道:“自是如此。聽說西域遍地黃沙,只有靠山的地方,還有河流經過的地方,才有水源。有了水源才能夠種地,在沙漠中連綿成串,稱為綠州。這些綠州,就是商路經過的地方。”
杜中宵道:“西域地方廣大,不缺水源的地方還是有的,人口按說不該如此之少。以伊州看,整個西域才多少人?能不能有二十萬戶人口?我看,只怕是沒有這麽多的。”
富弼道:“應該是沒有。不知黑汗那裡如何,只看高昌,也就幾萬人戶。”
杜中宵道:“有人才能夠有兵。他們就這麽多人口,能有多少兵?趙滋所部五萬人,如果鐵路通到伊州,豈不是無人能敵?我本來想著,等到鐵路通了,自率大軍前去,現在看來,有沒有必要兩說了。”
富弼道:“大軍未到之前,那裡的勢力必然不會消失。地方太過廣大,還是要大軍進駐的。反正通了鐵路,五萬大軍與十萬大軍也沒多少區別,只要不離開鐵路太遠就好。”
杜中宵點了點頭,又道:“今年吩咐趙滋,把高昌國的情況搞清楚。他的大軍如果可能,不必全駐居延,可以沿路駐扎,幫著修鐵路的部隊修路。這條鐵路修得太快,必然許多隱患,以後慢慢修改吧。”
富弼稱是,喚過書吏來,給趙滋寫一封回信。已經到了伊州,重要的事情之一,就是搞清楚高昌到底在想什麽,是敵是友。兩地相距六七百裡,雖然距離不近,比勝州可是強得多了。
杜中宵把公文交給富弼,站起身來, 道:“西域地廣數千裡,人口卻隻當一大州,確實與中原差別很大。就是河曲路這裡,人口不多,卻是因為地方沒有開發,並不是不能住人。朝廷要進西域,不是簡單的事情。一條鐵路,連接內外,這鐵路卻不容易修啊。”
富弼道:“確實如此。內地修一千裡,路兩側的人口數百萬,西域卻可能只有幾萬戶而,甚至連萬戶都不到。如果沒有路的商旅,現在修到西域的鐵路就是虧的。”
杜中宵道:“虧也是要修的。只有通了鐵路,那裡才能跟中原連為一體。便如伊州城主,為何進了京城之後,便願意獻出伊州,住在京城?他在路上坐了鐵路,知道這路要修到伊州去,擋不住的。以後的西域,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修鐵路,用鐵路把幾個重要的地方連起來。”
說到這裡,杜中宵笑著搖了搖頭:“現在看來,以後駐西域的軍隊,應該以營田廂軍為主,戰兵太多反而沒有什麽用處。朝中組建修鐵路的軍隊,還真是做對了。”
富弼點頭:“是啊,只要有鐵路,像伊州這種地方,得來全不費力。只要西域通了鐵路,許多城池都可以不戰而下。西域的未來,還是看鐵路修的進度。不過,節帥,現在的鐵路走北線,一路上沿線都沒有人口,不是長久之計。將來得了河西數郡,還是要修一條南線,才能劃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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