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商場,尉遲三郎看看天色,道:“田判官,天色還早,我們便先不回去,飲杯酒如何?”
田京道:“也好。那邊就是本城的官酒樓,是勝州第一大酒樓,飲酒去那裡就好。”
尉遲三郎道:“去官酒樓不好吧。我聽人說,那裡酒菜極貴。別處選一家,便宜一些。”
田京道:“三郎在勝州的花費,俱是由帥府所出。節帥的公使錢很多的,不必客氣。”
尉遲三郎連連搖頭:“吃了人家的手短,我雖然沒錢,少吃一點,總是好的。田判官,我實話說你別介意,現在我好吃好喝天天玩,總覺得是以後欠的債。”
田京搖了搖頭,看看四周,指著對面道:“那裡有一家小店,價錢便宜,味道也好,節帥還曾經在那裡請過客呢。我們便到那裡,用一餐酒肉如何?”
尉遲三郎點頭:“價錢便宜,那便是極好的。”
說完,與田京一起,帶了隨從,穿過馬路,到了王普的店前。進了店,櫃台後邊的王普看見,急忙過來,行禮道:“原來是判官來了。不知今日要吃些什麽?店裡新出了一味蘿卜燉牛肉,極受到現在食客的喜歡,要不判官來一份?”
田京道:“那就來一份好了。其他葷素菜肴,湊一桌上來,再打一角酒來。”
王普答應一聲,吩咐小廝去備菜,自己帶著田京和尉遲三郎到了二樓的閣子裡。幾人坐定,王普看著尉遲三郎道:“這位哥哥相貌奇異,莫不是西域來的胡人?”
尉遲三郎好奇,道:“我勝州好幾日了,你是第一個如此說的。真是奇怪,我看周圍的人都長得並不多,你怎麽一眼就看出我不是漢人。”
王普笑道:“官人,別人不說是因為不似我這麽嘴碎。官人高額深目,一看就不似中原人。”
尉遲三郎看了看田京,又摸了摸自己臉龐,道:“可惜,什麽高額深目,我就是感覺不出來。莫不是在中原待得久了,才能看出區別?”
王普道:“這卻難說的很。想來官人在勝州待上些日子,自己就能清楚了。”
尉遲三郎點了點頭,道:“我適才看商場裡,有大塊的鏡子,照著人纖毫必現。可惜,價錢實在太貴了些。以後有了錢,我要買那樣一塊鏡子掛在自己家裡,看的多了想來就能看出是不是漢人長相。”
王普只是隨口一說,聽尉遲三郎真感興趣,趕緊閉了嘴。自己不知道尉遲三郎身份,看田京陪著十分親密的樣子,想來不是普通人,莫要因為話多引出禍事。
給兩人倒了茶,王普隨口說幾句客氣話,便就出了閣子,讓小廝盡快上菜。
不一會,酒菜上來,兩人喝了一杯,尉遲三郎道:“這裡的菜肴真是好味道!我在高昌,活了二十余年,還沒有吃過這樣的菜呢!判官,官酒樓那裡比這裡貴得多,難道菜肴更加好吃嗎?”
田京道:“菜就是這個樣子,也沒好吃到哪裡。不過那裡用的俱是名窖瓷器和銀器,自不是這些小酒樓可以比的。只是飲酒吃菜,這裡也好。”
尉遲三郎點了點頭,不再理田京,隻管飲酒吃菜。
吃了一會,尉遲三郎放下筷子,對田京道:“判官,現在只有我們兩個在這裡,你實打實對我說一句,僅僅是因為我是於闐王室後人,節帥便就對我這麽好嗎?往常在高昌,大家都知道我這身份,還不是該幹什就幹什麽,從沒有人假以辭色過。”
田京道:“西域現在異族為國,對中原缺乏敬畏之心,自是如此。節帥是朝廷重臣,對三郎自然不一樣。自漢時起,你家對中原一直恭順,現在敗落,中原自該補償。”
尉遲三郎點了點頭,表情有些神往:“這些日子,你一直說於闐國時如何如何。可惜,我出生的時候,於闐國已經被黑汗國攻破,從來沒有見過那時候的樣子。”
田京道:“那些過往之事,存於典籍,後人只能夠回味了。過兩日,朝廷旨意下來,你遵旨意而行就是。如果朝廷不管,節帥會在勝州給你一份基業,安心過日子就好。”
尉遲三點了點頭:“真真是奇妙的事情!我在高昌,平平常常過日子,沒一點打算。突然一個謝員外帶了來勝州,就換成這個樣子。判官作為經略府高官,時時陪我,心裡話,我覺得甚是惶恐。”
田京道:“惶恐什麽!於闐國對中原恭順,這是你祖上積下來的德報,安心享用便是。”
尉遲三郎飲了一杯酒,道:“是啊,祖上德報,可這祖上德報,我卻一點印象都沒有啊!”
說完,隻管吃麵前桌上的肉,也不再與田京說話。
田京暗暗歎了一口氣。這幾日,自己不時陪著尉遲三郎遊玩,他感覺出了不對。什麽於闐國王室的後人,在高昌的時候一文不值,怎麽到勝州就有這些好處?田京再三分說,中原朝廷就是如此,前代的聖賢哲人,往往封祿其後,以守其祠。尉遲三郎似懂非懂,也不多說,只是盡情吃喝。
尉遲三郎腦子簡單,可不是個糊塗人,知道自己現得到的都是前人遺存,宋朝厚待自己,未必是無所圖。隨著田京,有吃的就吃,有喝的就吃,不過甚有分寸,不大手大腳。便如剛才在商場,好多貨物尉遲三郎都看著十分好,卻絕不購買,田京要買他也不主。無他,錢不是自己的錢。
用罷酒肉,田京帶著尉遲三郎回了帥府。一進帥府,士卒便來報,杜中宵在官衙等他。
到了官衙,田京拱手:“不知節帥招下官何事?”
杜中宵道:“朝廷的旨意下來了。這幾日,你帶著尉遲三郎在勝州如何?”
田京道:“無非四處轉轉,吃吃喝喝,走走看看。此人甚有分寸,花錢有節製,也不在外面亂買東西,其實並沒有花多少錢,他只是樂得逍遙而已。”
杜中宵點頭:“有分寸就好,怕的就是沒有分寸的人。朝廷旨意,讓他立即坐火車進京城,面聖奏事。西域的事情,要看他此次進京如何。如果朝廷滿意,複於闐國,也不是不可能。”
田京道:“節帥,此人對以前的於闐國一無所知,就此入京的話,只怕沒有什麽結果。”
杜中宵道:“不說是他,以前的於闐國如何,連我們都是一無所知。初建國時,於闐曾經派使節入京朝貢,留下的只有當時的記錄。黑汗滅於闐之後,用於闐名義,又進貢數次。更重要的是,後來用於闐進貢的人中,還有高昌王。那裡到底怎麽回事,現在根本搞不清楚。”
田京點了點頭,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於闐國滅,西域的歷史翻過了一頁,很多事情都搞不清楚了。黑汗滅於闐國後,王室放逐,資料被毀,誰還知道以前是什麽樣子。
歎了口氣,杜中宵道:“以前的事情過去了,現在問了無益。我們能管的,只有以後。這兩三日的時間,你陪著尉遲三郎,向他把話說清楚。進京之後面聖,話該怎麽說,也可以提點一下。今年鐵路修到居延以後,明年大軍必進西域。有尉遲三郎幫助最好,沒有幫助,我們也是要進去的。”
田京點了點頭,道:“節帥的意思,佔領伊州之後,如果高昌不臣服,不惜動用武力?”
杜中宵道:“自是如此。趙滋五萬人,難道隻駐伊州一地嗎?河曲路三軍,趙滋建制最齊全,留的營田廂軍底子最厚,高昌和黑汗,自該與他們試一試。”
說到這裡,杜中宵道:“張到居延已經有數月了,鐵路通了,該回來一次。”
田京點頭同意。對西域的策略如何,該幾位大臣商議一番,定下來,明年全力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