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東華門,杜中宵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此次會見,從頭到尾自己都覺著不緊張,沒想到額頭竟然出了汗。崇政殿裡的那種環境,自己又隻進去過幾次,確實讓拘束。
此次面君總體來說還不錯,皇帝對杜中宵比較滿意。禦史中丞直到現在,仍然是個職責在不斷變化的職位,總的來說現在的皇帝登基之後,開始慢慢變得重要起來。特別是人員任命不許宰執插手,有了牽製宰執的能力。杜中宵要做些改變,皇帝也並不反對。
這是個大變革的時代,從政治到軍事,不知道變了多少。禦史中丞變一變,也沒有什麽。
羅景等在門外,見到杜中宵出來,急忙上前,道:“官人可算是出來了。夫人交待,今天是官人到京城新家的日子,家裡請了四鄰,要慶祝一番呢。”
杜中宵道:“慶祝什麽,你們都住到京城一個多月了。我現在做禦史,最要不得這些虛名。”
羅景只是笑,再沒有說什麽。府中韓月娘要熱鬧,主人要清靜,自己不好說什麽。
杜中宵的新家,在大相國寺後邊的安業坊,原主人是個生意失敗的商人。因為急於用錢,便就把宅子賣了。杜家能買下來,最主要的是能夠立即付現錢,開封城裡有這個財力的人家並不多。
新家離著皇宮不遠,與羅景一起騎著馬,帶著隨從,杜中宵背著斜陽,到了自己新家門口。門口的主事是原來家裡的老人,見到杜中宵,飛一般地跑回家裡稟報。
杜中宵下馬,父母和韓月娘已經帶著孩子迎了出來。父親滿面笑容,韓月娘微笑不語,只有母親因為多年未見,不由在那裡抹眼淚。
上前向父母行了大禮,杜中宵道:“孩兒不孝,在邊地數年,未得見兩老之面。”
杜循拉著杜中宵的手,看了又看,口中道:“你做官的人,自然該當是以國事為重。我們兩口兒年紀還輕,有什麽!現在你入京為官,我們也在京城裡買了宅子,從此安安穩穩,一家人住在一起,不知多少人要羨慕呢!聽說你今日入京,你的幾位同年來問了幾次,說好今夜前來看你。”
此時在京城為官的杜中宵同年,有五六人。官最大的是王珪,已經做了翰林學士。他中進士的時候已經為官多年,名次又高,文采又好,不是其他人可以比的。特別是王珪起草詔書,甚是得體,是其他人所比不上的。所以從知製誥而進為翰林學士,是此時升官的最快道路。
除了王珪外,還有為群牧判官的王安石,此時知太常禮院的蘇頌,以及幾個小官。他們是跟杜中宵熟識的人物,一聽杜中宵今日入京,相約一起前來拜見。
進了院子,杜循道:“你且隨月娘回房中梳洗一番,太陽將要落山,你的同年就要來了,不可以失了禮數。你雖然現在做的官大,以後卻要這些同年幫襯。”
杜中宵笑著點頭,與韓月娘一起,回到了自己的住處。自己的這幾位同年,都不是簡單人物,以後必然是要互相依靠的。但像父親說得這麽直白,官場上的人可說不出口。
回到住處,韓月娘道:“當年你突然間就帶兵北上,連去給你送別都做不到。一走三年多,想起來著實讓人心焦。這幾年,你在外面過得好麽?”
杜中宵輕摟著韓月娘的肩膀,道:“好,並沒有什麽難處。只是一個人在外面,經常會想念家裡的人,那種日子難熬。現在好了,到京城為官,別的好處不說,與家人團聚就是難的。”
久別重逢,這是兩個人的時光,孩子被奶媽帶去了。杜中宵和韓月娘坐在窗前,訴說著這幾年的離別時光,有一種溫馨的感覺。自己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這一種家的感覺。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面傳來父親的聲音:“你收拾完了麽?同年們可是已經到了!”
杜中宵急忙答應,由韓月娘幫著,脫下公服,換了常服。今日面君,穿的都是正式朝服,換起來格外麻煩,一時間手忙腳亂。幫著杜中宵換完,韓月娘不由捂嘴而笑。
杜中宵也笑,對韓月娘道:“進士為官,最重要的就是當年同榜之人。我今日進京,這幾位同年便就前來相見,可見一斑。以後在京城裡,要跟他們多走動。”
韓月娘道:“我自然曉的。雖然我是個賣酒人家的女兒,竟然不給你添亂就是。”
杜中宵輕輕拍了拍韓月娘的肩膀,出了房門。幾個孩子正在院裡玩耍,因為與杜中宵不熟,怯生生地叫聲爹,便就站在那裡。此時杜中宵沒有時間,與他們打了聲招呼,便就到了外面。
客廳裡,以王珪為首,王安石和蘇頌等人正在說著閑話。見到杜中宵過來,一起站起問禮。
敘過了禮,各人分賓主落座。杜中宵道:“今日回京,得諸位前來拜見,是難得的事。明日沒有早朝,今夜一醉,敘一敘我們分別之情。”
王珪道:“待曉面君之後,如果不嫌辛苦,我等自然是求之不得。”
杜中宵道:“我前日到了驛館, 已經休息兩日,有什麽辛苦?我們多年未見,正該敘一敘別情。”
說完,杜中宵道:“家中今日後院整備了一桌酒筵,專等著你們來。天色不早了,我們便到後院裡去,在那裡一邊喝酒,一邊說些閑話。”
眾人自無異議,一起起身,到了後院裡。家中的其他人,這個時候都主動避開。杜家本來是小門小戶,跟官場上的人不熟,杜中宵中進士之後,才發了起來。這些同年中,只有蘇頌與杜家熟悉,其他人都只是聽聞,根本沒有見過。此次回京為官,杜家要慢慢熟悉,才能打開局面。
各自落座,倒滿了酒,杜中宵道:“多年未見,大家且飲一杯!”
眾人舉想酒杯,一飲而盡,一邊吃著菜,一邊說些閑話。
王珪道:“自慶歷二年我們登第,到現在一眨眼間,已經十四年了。十四年間,待曉從幕職官、小知縣,到為帥一方,建功無數,今日做了禦史中丞,實在是我輩楷模。我們飲一杯酒,為待曉賀!”
杜中宵連道不敢,與眾人一起喝了一杯酒。翰林學士雖然與禦史中丞官位相差無幾,王珪卻是中進士時已經為官多年,又是走的辭臣道路,與杜中宵不同。杜中宵一直在外為官,憑著政績和軍功,走到今天,無人可以置疑。當年慶歷二年的進士,杜中宵是當之無愧的首領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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