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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東華門,杜中宵吐了一口氣。兩邊高大的城牆依舊,寬闊的街道上沒有行人,一切都如自己上次來的樣子。不遠處的垂拱門外,站了幾位官員,沒有一個熟悉的面孔。
從外地官員陛辭,到京城官員入對,加上一些皇帝近臣入宮,每天從這裡進入大內的官員不少。皇帝每天辦公,一大半時間都是做這些事情。
東華門是皇城的東大門,進來之後這條路把皇城分成南北兩部分。南邊是宰執和一些重要衙門辦公的場所,北邊就是大內,皇帝那一大家子住的地方。這條街道屬於皇城的一部分,除了偶爾出現的巡邏的衛士,沒有行人,顯得有些冷清。
到了垂拱門外,向閤門衛士遞了書狀,辦了手續,杜中宵靜靜等在外面。
等在這裡的官員都是排過班的,杜中宵一個都不認識,想來是外地官員入京。朝廷重地,沒有人敢喧嘩,大家都靜靜等著。
官員入對,閤門排班,等待的時間可長可短。除了宰執和四入頭這些重臣不拘班次,到了就能進宮之外,其余官員都要老實聽閤門安排。特別重要的事情,或者特別重要的人,召見的時候會加四個字,越次入對。簡單說,就是不用排隊,可以在排好班次中插隊。
此次杜中宵入宮,便是越次入對。對於官員,這是一種特殊的榮眷。
等了沒有多久,便有閤門衛士出來,讓杜中宵隨著入宮。
進了垂拱門,進了大內,穿過長長的遊廊,迎面看見一個官員,依然是生面孔。這應該是杜中宵來之前入宮的,不知是外地官員陛辭還是述職,行色匆匆。
到了崇政殿,行禮如儀,杜中宵隨著小黃門進了大殿。這裡已來過數次,並不陌生。
行禮如儀,杜中宵站在階下。趙禎坐在上面,吩咐賜座,禮遇跟以前大不相同。
杜中宵謝過,在小黃門取來的杌子上坐下來。
趙禎問了杜中宵什麽時候動身去京西路,道:“自西北亂起,朝廷用兵數年,可惜無一大勝。朝廷養兵百萬,將領無數,卻無一人可為朝廷了事,任由黨項坐大。每想起來,朕實在愧對祖宗。你先在火山軍取唐龍鎮,貝州城下又立大功,是近幾年難得的有武略之人。又是進士出身,熟讀詩書,若能帶兵就是難得的詩書之將。軍中大將,多不通文字,現在最缺的就是你這種人。我本意讓你轉任武職,帶兵為朝廷做事,也展你胸中才學。奈何黨項已和,此非其時。”
杜中宵捧笏:“謝陛下褒獎。無論文職武職,臣都當為朝廷肝腦塗地。”
趙禎點了點頭,又道:“此去京西路營田,有你在永城縣營田的經驗托底,不必多問了。此次不是招募百姓墾田,用的是廂軍。雖然做的是營田的事,卻不希望浪費了你在軍事上的才能。這一二十萬廂軍交予你,望你妥善安置,勤加教閱。或天下有事,能為朝廷分憂。”
杜中宵想了一想,道:“陛下,臣以為,既然是讓這些人去營田,便不能當他們是戰兵。如果要保持他們的戰力,可以選出一些人來,如保甲之製,秋冬教閱即可。如果要讓他們做兵,又要他們種田,只怕兩邊耽誤,什麽都做不好。”
趙禎道:“如何這樣說?他們本就是兵,以前拉纖,現在種田,也無不可。”
杜中宵道:“如此做,豈不是如唐時府兵一般?府兵皆精兵,也不過一二代人數十年間,戰力便就不堪。不兵不民,對軍隊尤其有害。種田的便去種田,當兵的便就當兵,才能練出精銳。”
趙禎對軍隊的事情並不熟悉,不在這些事情上糾纏,問杜中宵:“你欲如何做?”
杜中宵道:“臣欲仿永城縣時的舊例,把這些墾田的廂軍依保伍編列,各設村落,開墾閑田。在這些人裡甄選中兵格者,編成軍伍。除農忙時節,教以行伍之事,秋冬季節教閱。選出來的人,以軍中事務為主,耕種田畝為輔,發給俸祿。如此做,才能兵農都不耽誤,兩全其美。”
趙禎問道:“耕田是極費人力的事,你打算抽出多少人來,練兵為主?”
杜中宵道:“臣以為,招到京西路的廂軍約二十萬人,抽出五萬人來足夠了。每遇農忙,如耕田種地收獲的季節,他們便幫忙農事,不致誤了農時。平時耘田拔草之類,他們不必參與,留在軍營中。”
趙禎沉默了一會,道:“四丁抽一,只怕會耽誤農時。”
杜中宵道:“臣現在如此想,到了地方,如果實不行,那便五丁抽一,還是以種田為重。”
真正養脫產的軍隊,十丁抽一才能比較穩妥,不至於耽誤農時。五丁抽一已經勉強,四丁抽一按經驗來看憶經過了。杜中宵當然知道這些,不過他帶的到底是種田的廂軍,並不完全脫產,覺得四丁抽一應該也可以。農業勞動的時間不均勻,集中在那麽幾個時間段,組織好了應該可以做到。
貝州城下用的大炮,趙禎很感興趣,直覺上覺得應該是一種重要的武器。不過這種武器怎麽用,現在看來只有杜中宵明白,其他人都用不好。趙禎想讓杜中宵轉武職,就是想讓他帶兵,按照他的想法編列火炮這些,整理出完善的規章制度,能夠推廣到其他軍隊中。種種陰差陽錯,杜中宵自己也不願意,還是保留了文職,到京西路帶著裁撤下來的拉纖廂軍營田。雖然如此,趙禎還是堅持自己的想法,想讓杜中宵在這些拉纖廂軍中試驗新式武器,做得好了依然可以推廣到其他軍中。
西北黨項之戰,京城禁軍徹底失去了以前的光環,不再是被寄予厚望的天下精兵。現在反而是西北駐泊禁軍戰力較強, 還沒有打出後來的“西軍”名號,卻先讓京城禁軍有了個“東軍”的名稱。
禁軍不能打了,廂軍的地位相應上升。特別是沿邊三路的廂軍,越來越多地直接參與戰事,教閱變得頻繁,很多地方成為正式戰兵了。用廂兵的軍費,養禁軍的戰力,好多地方官在做這件事。
趙禎要平衡禁軍將領的意見,對地方廂軍升格很在意,一般在名份上不支持。杜中宵的廂軍,他主要是想讓杜中宵發揮自己長處,試驗槍炮的用法,並不是真地培養正規軍。試驗出結查來,經驗傳給禁軍使用,種地的還是種地的。
杜中宵卻是不這樣想,改換武職他不願意,但有帶兵的機會也不會錯過。誰知道什麽時候,就有帶兵上前線的機會呢?立下大的軍功,比什麽政績都重要。而隨著自己去京西路的纖夫,這幾天接觸過之後有一個發現,就是他們由於常年拉纖的關系,紀律性特別好。拉纖時喊著號子,一步一步前進,一切行動完全由號子指揮。杜中宵眼裡,這天然是為火槍時代,排隊槍斃準備的兵苗子。其他兵源,不管是工人還是農民,包括現有的軍隊,潛力都比不上他們。這樣的大好機會,豈能浪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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