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是盧革,之前知婺州,任滿到京述職,來做第一個京西路常平判官。本來京官到任,離京應該是走驛路的。從唐州下車,經湖陽縣到棗陽,見仍兼營田務的杜中宵。鐵路經過唐州,與原來的驛路分道而行,繞過大澤,剛好走的湖陽另一邊,經過新野。鐵路已經運行數年,朝廷終於改了原來路線。
盧革年少成名,十幾歲的時候得到了知州馬亮的賞識,參加發解試,馬亮特意叮囑通判讓盧革過發解試。盧革聽說了此事,以得私薦為恥,沒有參加。下一屆進士及第,年僅十六歲。
這個人很奇怪,少年進士,升官不算慢,政績也好,但從來沒有得到越級提拔的機會,也沒有入館閣,也沒有做京官,一直都在地方任知州。現在四十多歲,為官近三十年,還是知州資歷。絕大部分官員如果沒有朝中重臣賞識,大約一生就是如此了。
前幾年在廣南西路知龔州的時候,盧革遇到一次蠻亂,全路震動。他曾經提醒安撫使杜杞,廣西地少人貧,數州不如中原一大縣,應該即早修繕城池,調防兵馬,防備蠻人作亂。當時沒有得到重視,今年儂智高事發,顯出他當時的先見之明,來做常平判官是受到重用了。
杜中宵幾人迎了盧革進來,分賓主落座,問了路上辛苦,杜中宵道:“你來得正好。自建常平司以來,這幾年都是與營田務合署辦公。這兩年常平司發展起來,不比從前,正商議要建自己官廨。只是放在哪裡,是襄州,還是唐州、鄧州,一直定不下來。你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官廨定下來。”
盧革拱手:“提舉,以京西路論,首州應該是河南府,第一大城該是洛陽城。常平作為監司,主管錢糧工商,與其他監司職責並不相同,何不設於北路?”
杜中宵知道他說的是洛陽,對他道:“洛陽為西京,除轉運使同,其他監司也皆有官衙。而且那裡有西京分司,雖然不理事,高官眾多。管錢糧工商更加易受這些人的話語影響,離遠一些好。再者現在常平司在北邊數路事務,都是委河南府通判代管,也算有衙門了。”
通判與知州不同,是真正的朝廷派出官員,而且一手監察一手錢糧,職責正跟監司對上。幾個監司委派地方官做事,首選通判,其次才是幕職官。常平司初建,官吏不足,北路幾州事務,都是由河南府的通判代管的。杜中宵完全放權,鐵監以北,除了本司的條例公文和通行事務,日常事務一概不插手。
河南府作為西京所在,與其他地方不同,一向是兩員通判,一治留守司事,一治河南府事。兩員通判資歷要求都高,必須是知州資歷,一任相當於知州一任。而且治河南府事的府通判,與簽判有分工,不管理城內事務,隻管屬下郊縣。此時的府通判是孫長卿,代管常平司北路事務。
聽了此話,盧革道:“不設於河南府,那只有一個地方可設,就是襄州。鄧州雖然也是大州,但火車是過其轄境新野,並不從城裡過,有些不合適了。襄州雖然偏南,但地方富庶,又通火車,是前朝山南東道所在,不是其他地方可比。不過,其實還有一個地方,就是鐵監。”
杜中宵點了點頭:“是啊,除了襄州和洛陽,現在最合適的地方就是鐵監所在了。那裡跟其他的場監不同,治下人口眾多,而且富庶,又是幾條鐵路的交匯地,我也委決不下。”
當時設立鐵監的時候,本是選的偏遠山區,但有了煤和鐵,那裡迅速發展起來。又有幾條鐵路在那裡交匯,交通便利,反而成了京西路最繁華的地方之一。真正較真起來,那裡的經濟腹地太小,以後的發展必然受到限制,不利於作為掌管一路的衙門所在。但現在衙門本就簡陋,選在那裡又有什麽不可以?
商議了一會,杜中宵對張昷之和盧革道:“這樣吧,現在南方儂智高作亂,朝廷秋後必然派兵。我們這裡的營田廂軍是離那裡最近的大膽兵馬,當為朝廷分憂。這一個月各軍士卒俱已招齊,我便帶他們到鐵監去,進行整訓。營田務的事務,交給張主事。常平司的事管,便交給盧判官。盧判官可到襄州設常平司的官衙,將來是做判官用,還是提舉用,再議吧。”
盧革拱手:“下官初來,諸般事務俱不熟悉,如何就敢接此重擔?此次出京,聖上和宰相都再三叮囑,常平司管一路錢糧工商,一年經手的錢無數,一定要做好。現在京西路的錢糧對朝廷特別重要,一旦這裡有失,天下的許多事就無法辦了。”
杜中宵道:“無妨,邊做邊學就好。常平司諸般事務,都有條例,有合適的官吏,很快就會了。這幾個月,我一直整訓廂軍,常平司還不是好好的?樊城到鐵監有火車,有緊急事務,一日可達。你每隔一個月,到鐵監見我,有事商量就好。”
盧革沒有辦法,隻好拱手道:“如此,下官就隻好勉強先如此。以後有了事,到鐵監見提舉,莫要嫌我羅嗦。委實出京的時候,聖上和宰相再三叮囑。”
此時是龐籍獨相,權威很重,沒人敢把他的話不當一回事,杜中宵也不敢。鐵監交通便利,不管是南邊的襄州,還是北邊的洛陽,都有鐵路相通,一日可達,在那裡耽誤不了事。正是如此,杜中宵才決定帶廂軍到那裡整訓,同時協調南北事務。
以前顯不出來,常平司設儲蓄所和錢引務後,裡面的存款直接展現了京西路的發展成果。朝廷本來多是從京西路調運實物,現在錢的數額在那裡,看得更重。現在錢引,可是有本錢,跟現錢掛鉤的,儲蓄所幾千萬貫的數目,特別扎眼。只是朝廷還沒想出動用存款的辦法, 只能看著就是了。
前幾年王堯臣做三司使的時候,曾經統計過錢糧。現在朝廷每年收入約一億幾千萬貫石匹,支出也大約此事,基本收支相抵。天下的大工程,主要是鐵路的修建,全部是由京西路負擔。如果把這些折成現錢,京西路的分量就更重了。其中營田務和常平司的收入,早已經遠遠超出了轉運使司的稅賦。主管兩項的杜中宵,地位水漲船高,早就不是前幾年那個資歷不足只能帶權的官員了。
去年開始,朝廷仿京西路制度,推廣常平司,先設在京東和淮南兩路。這兩個地方不在前線,地方經濟較發達,又在黃河以北,與京西路有相似之處。京東路仿京西柏亭監的例子,重建萊蕪監,只是因為人才和技術不足,還沒有發展起來。淮南路看著眼饞,從今年起要求京東路把徐州劃歸他們,各方牽扯朝廷還沒有同意。除此之外,兩路常平司下的商場都開設起來,一切制度學京西路,迅速見到了利益。最近謀劃,在開封府也設立常平司,加上京西路聯結起來,通買通賣。
對於杜中宵來說,營田務和常平司都已經發展成熟,制度基本完備,做日常事務沒大意思,心思轉到了軍事上。雖然朝廷盯得緊,地方看得重,大多數權力他還是放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