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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雨大宋》第二百四十五章 越次入對
過了垂拱門,石全彬神情明顯輕松,對杜中宵道:“此次事情緊急,我們一進京,就越次入對,這可不是常見的事。多少地方官員入京,要等上十天半月才能面聖。”

 杜中宵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皇帝接見官員是一種程序,除非特殊理由,不會省略。在儀式上,這表明了官員是皇帝所派,天下是天子所有。這道程序同樣有實際意義,官員可以跟皇帝直接交談,避免權臣隔絕中外。

 一路到了天章閣,石全彬低聲對杜中宵道:“提舉,此處所在沒有來過吧?”

 杜中宵道:“我自登第,都在外地為官,自然沒有來過這裡。”

 “這裡供奉真宗皇帝禦集禦書,大臣若非觀太祖太宗禦容,官家在此召見必有大事。慶歷間官家問策於范相公、富相公,便就是在這裡。”一邊說著,石全彬面上與有榮焉。

 杜中宵當然知道這裡是什麽地方,也知道這裡的重要性。一些重要職務的任職資格,是大兩省或待製以上。大兩省指諫議大夫和給事中,再進一步就是侍郎、尚書,最頂層的官。待製指的就是天章閣待製和龍圖閣待製,官員貼職,與學士一起稱為侍從官。一個名字,就具有如此的重要性,這個地方本身就更不要說了。在這裡接見官員,是一種禮遇。

 隨著小黃門入了天章閣,皇帝趙禎正在案後觀書,杜中宵和石全彬行禮如儀。

 賜了座,又命小黃門上了茶來,趙禎道:“提舉自隨州來,營田時曾在信陽軍開山種茶,製了這種炒製的散茶。此茶簡便,又別有一番風味,甚是不錯。這是今年的貢茶,提舉且用。”

 杜中宵起身謝過,喝了一口,隻覺一股淡淡回甘,唇齒留香,知道是上好的綠茶。這是自己營田務產的東西,杜中宵當然熟悉無比。

 用了茶,趙禎道:“此次讓你們兩人入京,只因火山軍下的唐龍鎮被契丹圍困,救與不救,朝中官員議論不一。提舉曾知火山軍,唐龍鎮是你一手建起來的,現在又掌軍,朕想問問你怎麽看。”

 杜中宵捧笏:“回陛下,臣以為,唐龍鎮是朝廷治下之地,契丹公然圍困,沒有不救的道理。他們今日圍唐龍鎮朝廷不救,下次圍火山軍呢?此等事一有先例,後患無窮!”

 趙禎點了點頭:“不錯,政事堂諸公皆如此說,意欲發兵解圍。只是樞密院建議持重,朝中一時委決不下。兩個月前狄青帶兵南下平儂智高,其屬下許多從陝西路來,此時三路兵少將寡。契丹攜勝契丹之威,圍唐龍鎮,不可小視。麟府路兵馬不多,救唐龍鎮,則無法抗禦黨項,是以樞密院為難。提舉曾知火山軍,對那裡地理民俗知之甚深。你說唐龍鎮要救,不錯,那裡是河東路錢糧重地,更是本朝地方。唐龍鎮不救,那契丹圍別的地方又該怎麽辦?”

 說到這裡,趙禎站起身來,在案後踱了幾步,道:“但要救那裡,就要發兵。從哪裡調兵,以何人為將,到了之後怎麽打,最後如何收場,卻令人為難。黨項之亂持續數年,禁軍精銳調往西北,京城禁軍無人可用。西北名將被狄青帶去廣南,樞密院左右思索,是以為難。”

 杜中宵起身,拱笏道:“陛下,若是無將,臣請領兵!若是無精兵,臣請帶營田廂軍,北上去救援唐龍鎮!被敵無故圍城,不戰而棄地,有何面目當大國!若是不救,此例一開,後患無窮!”

 趙禎看著杜中宵,沉默了一會才道:“你數年間把一支營田廂軍練成精銳,前去觀陣的人,無不讚不絕口,有統軍之能,自無他言。只是,營田廂軍能對付得了契丹騎兵嗎?”

 杜中宵道:“沒有打過,臣不敢妄言。不過,我練營田廂軍數年,無數次演練,各種各樣的局面都練過了。唐龍鎮離火山軍不過一百余裡,周圍是群山,背靠大河,不是騎兵往來縱橫的地方。只要臣帶營田廂軍到之前,唐龍鎮不失,臣就可以救下那裡。有唐龍鎮,臣帶營田廂軍,當可守得萬無一失!”

 趙禎點了點頭,道:“攻唐龍鎮的,是契丹皇太弟耶律重元,河東路報,其帶騎兵五千,另有步兵一萬多人。還有,他的軍中有火炮——”

 杜中宵吃了一驚:“契丹軍中怎麽會有火炮?”

 趙禎道:“這種軍中重器,怎麽能瞞得過人?契丹仿著我們火炮的樣子,製了許多年了。只是一直不得其法,並不精良。他們的鐵炮用不得,時常就會炸膛傷,是以隻用銅炮。火藥也不太好,打得沒有我們的火炮遠。是以直到現在,唐龍鎮守軍還可以用守城的火炮,打得契丹人炮不敢靠近。”

 這就是攻和守的不同,哪怕同樣的炮,守城方也可以打得更遠,打得更準。更加不要說,契丹的炮粗糙,打黨項可以,對上宋軍就不行了。守城火炮最大的用處,就是不讓攻城武器靠近。沒有重武器,契丹的馬又不能飛上城頭,只能就那麽圍在那裡。

 當初建唐龍鎮的時候,杜中宵就單獨建了軍城,防禦極其堅固,周圍的平地幾乎都在城上的火力威脅之內。只要城中守軍不出亂子,依托城池,唐龍鎮足以堅持到援軍趕到。

 重新回到案後坐下,趙禎道:“提舉曾知火山軍,又練出了營田廂軍這種勁旅,軍中火器又原是你製出來的,朕與兩府都以為,讓領軍最是合適。”

 杜中宵捧笏:“若命臣出征,必不負所望!”

 “現在的難處,就是你手下的兵馬是兩三萬營田廂軍,雖然教閱,終究還是廂軍。你的軍中火炮厲害,人人稱讚,此無可疑。只是騎兵和步兵,兩府和三衙諸將都以為,全用火槍,當不得近戰、血戰,對上契丹騎兵不知如何。若是不用營田廂軍,易以禁軍,又白費了你這許多年的心血。你以為如何?”

 杜中宵道:“臣以火器代刀槍,是經過無數次演練,軍中一起想辦法,覺得可行,並不是一時的心血來潮。因為此是新軍,到底如何還要打過才知,臣有信心不弱於其他軍旅。”

 趙禎看看一邊的石全彬,又道:“聽說營田廂軍的軍製也變了?”

 杜中宵道:“回陛下,是變了。臣依軍中全用火器,如何對敵演練,重整了軍製。營田廂軍本以五萬為滿額,只是軍官不足,精兵也不足,馬匹難以取得,實際只有兩萬余人。這一軍的數目,當時想的就是以一路迎戰,直面敵軍的數目。人數再多,除非分為幾種,不然就沒大用處了。”

 趙禎道:“本朝製有平戎萬全陣,以十萬大軍而成一陣,其實與你說的一路倒是相近。我不知你軍中情形如何,多人說炮火厲害,想來人數也不用那麽多了。此次救援唐龍鎮,恰巧是一路兵馬,倒與你原先想的暗合。只要救唐龍鎮朝中官員無異議,便以你為帥,石團練為副。這次叫你來,朕就是當面問你一句,你對自己的營田廂軍有信心嗎?”

 杜中宵捧笏:“回陛下,臣有信心!臣以為,以我之能,用營田廂軍救不了唐龍鎮,那麽帶其他兵馬也做不到。此非軍之罪,臣才智不足,力有不逮而已。”

 趙禎不說話,在那裡沉思一會,道:“命將出征,最想聽到的是必勝,這是將帥的士氣。你到底不是武將出身,一直不肯說這兩個字。”

 杜中宵道:“陛下,兵勢無常, 我說與不說那兩個字,有區別嗎?安上心而已。臣以為不必,契丹以傾國之兵進攻黨項,河北、並代對面並無大軍。臣不說這兩個字,朝廷心有警惕,可以調集周圍兵馬向唐龍鎮,以防萬一。現在有鐵路,調兵沒那麽難了。”

 趙禎搖了搖頭:“河北路對面無強兵,並代路可不是。契丹尚有大軍在大同府,直面雁門關,並代路兵馬不能動。也正因為如此,樞密院主張持重。河北路雖有兵馬能調,奈何鐵路隻到磁州,調來調去縱有鐵路也非易事。當然,契丹若是大軍前來,一定要爭唐龍鎮,河北兵馬自然可調。”

 為免引起契丹疑慮,河北路的鐵路一直限制,離前線還有數百裡。數百裡的距離,對於大軍來說還是過於遙遠了,除非是長期戰爭,不然輕易不動。現在契丹攻唐龍鎮,河北兵馬來不及支援,鐵路緩修的壞處就顯出來了。一心要麻痹契丹,結果把自己戴上了腳鐐。

 看著杜中宵,雖然沒有說出必勝二字,但明顯信心滿滿。趙禎沉吟良久,點頭道:“好,那便以為帥,帶營田廂軍兵去救援唐龍鎮!你軍中一時不足的人和物,三衙禁軍盡量補齊。五萬兵馬太多,三萬人還是可以湊足的!你在京城待兩日,與兩府及司集議,此仗要如何打!大軍一出,不得有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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