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夜色下的小村莊,杜中宵神情凝重,命手下人停下了腳步。
相州的兵馬一時半會趕不來,杜中宵生怕打草驚蛇,賊人得了風聲跑了,便帶了手下隨從,還有驛站裡的幾個兵士,連夜前來拿人。
如果是一般案子,杜中宵不會如此積極。他一個路過的官員,再大的功勞也是別人的,為這裡的案子操的哪門子心?此次特殊,這一帶地下的文物對中國有特殊的含義,少了一件都是巨大的損失,只能夠打起精神,前來拿人,顧不得其他了。
不大一會,一個小老兒隨著吏人氣喘籲籲地趕來,到杜中宵面前行禮。
杜中宵打量了他幾眼,問道:“你就是這裡裡正?”
那老兒拱手:“回官人,小的田安正,村裡都稱我田員外,正是這村子裡正。”
杜中宵不動聲色,問道:“你們村裡可有一個專製銅器的孫員外?”
田員外道:“官人莫不是說的孫然那個老兒?他以前是鼓冶鐵器的,最近這些年不知從哪裡學的手藝,也幫著製些銅器。聽他說,曾經在不知哪個廟裡幫和尚鑄鍾,手藝很是高超。”
杜中宵道:“就是他了!衙門裡找他有些事情,你帶我們去!”
田員外不敢多問,恭聲應諾,帶了杜中宵等人,向村外行去。一邊走,一邊道:“孫老兒一家並不住在村裡,他家裡幾代傳下來一片陂塘,除了打些魚蝦,還種著蓮藕賣錢。”
眾人離開村子,向村外行去,不多遠,在一座小山腳下,就看見一處十幾畝的陂塘。此時正是深秋時節,塘裡荷葉枯黃,一片凋弊景象。陂塘邊上,一排六間草屋,前面圍了個院子。
指著那排草屋,田員外拱手道:“官人,那裡就是孫老兒家裡了。”
杜中宵道:“那個孫老兒,家裡有多少人?”
田員外道:“回官人,那老兒的渾家前些年去世了,如今與三個兒子過活。他家大郎和二郎已經娶親,生得有一個兒子兩個女兒,三郎沿未婚娶。除此之外,還雇得有兩個莊客,幫著他家裡做活。”
杜中宵點了點頭,對身邊的十三郎低聲道:“為免夜夢多,此事當快刀斬亂麻。你帶十個人,從正門進去,隻管拿人。陶十七,你帶其余的人埋伏在外面,有人跑出來,全部拿下!”
兩人叉手應諾,各自點了人去做事。
看著眾人離去,田員外實在忍不住,小聲問杜中宵:“官人,不知孫老兒犯了什麽事?官府如此大的陣仗,莫不是他家裡殺人做賊?”
杜中宵道:“也差不多了。我且問你,孫老兒家裡製什麽銅器?”
田員外想了想道:“無非是銅壺銅盆,一些日常用的。——對了,近來他這裡也製銅鏡,都極是精美。我家裡女兒看著喜歡,一直吵著要我替他買一面。”
看田員外神色認真,沒有絲毫作偽,杜中宵歎了口氣道:“銅是禁物,你們就沒有想過,這孫老兒從哪裡來的銅?這麽多銅器,用的銅可不是一斤兩斤。”
田員外道:“我聽人說,他是收人舊銅器,熔了重鑄的。莫非這也犯禁麽?”
杜中宵搖了搖頭,不知道該說什麽。收舊銅器重鑄當然不犯禁,但收古墓裡挖出來的舊銅器,那可就犯了律法。盜墳掘墓歷朝都是重罪,特別是古代王陵,此時是死罪。不要說孫老兒不知道銅器來歷,做這一行的,利潤很高,裝瘋賣傻可躲不過去。
如果只是一般的罪犯,杜中宵最多向本地官府報告一聲,不會親自過來拿人。實在是這個地方太過特殊,地下多是商朝王陵,每一件文物對中國都有特殊含義。地下的隨便一件青銅器,可能都在中國歷史上有特殊的意義,能夠揭開一個歷史謎團。好在這個年代不流行用龜甲治病,地下刻有甲骨文的龜甲和骨頭沒有被大規模地發掘。趁著這次機會,說不定能掀起一次對商朝研究的熱潮呢。
到了宋朝這個時候,專門研究古文字的金石學已經成了一門顯學,對這些東西感興趣的大有人在。
十三郎帶了杜中宵的十幾個隨從,到了孫然一家門口,看著前面是一扇木門,並不結實。回頭示意手下準備,十三郎深吸一口氣,猛地大喝一聲,抬腳一腳踹開,帶著眾人一湧而入。
院子裡,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正在喂鵝,看見十幾人蜂湧進來,高聲喊道:“你們什麽人?擅闖良人舍第,莫非是賊麽?——大哥,二哥,家裡進賊,速來跟他們拚殺!”
十三郎三步兩步到了那少年面前,口中大喝一聲:“你這廝自己做賊,瞎嚷什麽!你家做的歹事發了,速速隨我回衙門走一遭!”
一邊說著,一邊揚起鬥大的拳頭,把那少年一拳打倒在地,後面的人上來捆了。
這一場鬧,房裡面的人聽見,幾個漢子從裡面衝出來。
當先一個五六十歲的老兒,看著精明強乾,身後兩個強壯的鄉間年輕人,隨在他身後。旁邊的柴房裡,同時衝出來兩個漢子,一個拿了糞叉,一個拿了柴刀。
見一個大漢帶了十幾個在院子裡,拿了自己小兒子,孫然吃了一驚,道:“這位壯士,有什麽事情好商量!莫非我什麽時候得罪了你,一進來就綁人?小老兒這廂陪罪。”
十三郎道:“不消多說,我奉官人之命前來拿你,不管什麽事情,回了衙門再說。”
孫然聽了大驚,忙道:“你們是哪裡衙門的?我在這裡活了幾十年,衙門不見你們這些人。”
十三郎哪裡耐煩,一揮手,拿手下上前,口中道:“見了我家官人,自然知道!”
孫大郎和孫二郎見弟弟被綁了起來,心下著惱,見十三郎上來,大叫一聲,一起上來廝殺。
十三郎叫一聲好,迎著兩人上前。先一腳踹倒了孫大郎,又一展臂,捏住孫二郎的胳膊,向前跨一大步,猛地把他向身後一拽,扔在了地上,被身後的人綁了。
孫然看十三郎力大無窮,勇猛無比,知道大勢已去,對仍在廝殺的孫大郎道:“你們都不是這個大漢的對手,不要打了,免得被他打壞。既是衙門的人,我們隨他們去,不信衙門能冤枉我們這些好人。”
十三郎哪裡理他們,隻管指揮著手下,上來把幾個人一一綁了。
這幾下兔起鶻落,從柴房裡出來的兩個莊客,隻覺得眼睛一花,便就勝負已分。主人家被抓,他們自然也不拚命,任由十三郎指揮著人一起捆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