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柳樓二樓的小閣子裡,杜中宵舉杯,對白渙道:“多謝主管,贏你一百貫錢,恰好為小衙內接風洗塵。這酒樓裡好酒好菜,主管盡管點來吃。”
白渙黑著臉,並不說話,只顧低頭吃菜。他怎麽也想不通,自己那匹好馬,怎麽就比不過杜中宵隨便買的一匹馬。甚至有些懷疑,今天是不是杜中宵做套,來贏自己錢的。
卻不知今天陳勤和折繼長把小王子的兩百多匹馬全部買下來,精挑細選那幾匹馬給杜中宵送去,原意是讓杜中宵選匹合意的當坐騎。白渙的就是一匹普通好馬,怎麽能夠比得了這樣挑出來的。陳勤的眼光又毒,看出白渙的馬騎起來更加舒服,短時衝刺一下還可以,幾裡路長跑肯定不行。
白渙是個仆人身份,杜中宵以禮相待已是禮遇,其他的沒人在乎。
喝了幾杯酒,折繼長感歎道:“今日清晨我初到唐龍鎮,還以為走錯了地方。沒想到這邊陲之地竟然如此熱鬧,城中店鋪林立,行人如織,就是比府州也不差了。”
杜中宵笑道:“城裡的店鋪,是南邊幾處寨裡的生意人家,挑那些做得好的,衙門貸錢,來這裡開店的。要是他們不賺錢,我就要背上苛待百姓的罵名。好在天意垂憐,終於等到生意好的時候。”
這些店家不是憑空來的,都是董家寨、營田務和軍城幾處大地方的店鋪,專挑那些生意好有自己特色的,到這裡開分店。本錢是櫃坊貸出去,衙門免三個月店鋪租金。大多數店鋪是強製到這裡開分店,如果最後血本無歸,杜中宵必然被許多詛咒。好在這兩天開門紅,所有人都放下心來。
輸了一百貫錢,白渙的心情極差。酒樓裡又沒有人跟他說話,喝了幾杯酒,吃了個肚圓,便就訕訕離去。他已經看出來,自己身份所限,杜中宵不會談合作事宜,是時候回去了。
白渙一走,陳勤連喝幾杯酒,吃了幾口菜,起身拱手:“官人、衙內,你們且做,我還要去看看今日買的馬,這便告辭。”
杜中宵知道陳勤有分寸,怕在這裡打擾了自己和折繼長談事情,笑著對他道:“今日辛苦。這桌上的酒菜,你讓店家依樣再備一份,你帶回去與手下分享。”
陳勤大喜過望,連連道謝。煙柳樓定位是高端場所,就是陳勤,不是隨著杜中宵也不會來,更不要說他那些手下。拿這樣一桌酒菜回去,手下面前有面子,能讓他們吹好久了。
看著陳勤離去,折繼長道:“今日我到馬市去看了一圈,裡面著實不少好馬。周邊蕃戶這幾年屢被劫掠,哪裡還有這種好馬?依我看來,當是不少北地的人販來的。”
杜中宵點頭:“不錯,我托人打聽過了,大多數馬販都是來自北邊契丹三州。這幾年契丹年年對黨項用兵,對治下蕃戶刻剝過甚,人心不穩。他們是借著這個機會,給蕃戶些好處,安撫人心。”
折繼長歎了口氣:“這是好事,我們能補些戰馬,只是不能長久。在我想來,等到契丹退兵,必然會把這漏洞堵住。可惜了,山外面的北邊草原,馬匹以十萬計,卻不肯賣給我們。府州連年用兵,境內凋弊,同樣缺少戰馬。夏國那邊又不賣,只剩唐龍鎮這麽一處買馬之地。”
杜中宵道:“事在人為。這一帶群山連綿,蕃落遷來遷去,哪裡能夠防得住?以前跨國販馬的商人少,還是無利可圖。趕馬穿過這一帶山路,自帶糧秣,到了地頭賣二三十貫,無大利息。商路通了,只要路上有住的地方,無喂馬的草料,價錢再高一些,還怕沒人販馬嗎?”
折繼長搖頭:“只怕是難。契丹人管得也緊,販馬並不容易。”
杜中宵笑了笑,也不跟折繼長爭論。以前為什麽沒有人販馬?從契丹的產馬地,到火山軍就有數百裡之遙,由於都是大宋棄地,人煙稀少,販馬過來成本太高。販馬的越少,大量馬匹經過邊境越容易被發現,契丹防起來並不費力。如果商路通了,路上的成本降下來,那就不好說了。以前販馬過來,要跟這一帶本地的馬競爭,也賣不上高價。杜中宵用各種手段,把本地的馬收上來,提高馬價,也是一個辦法。
喝了幾杯酒,折繼長又道:“自豐州被西賊攻破,諸寨堡皆廢。家兄意思,意欲重修保寧寨,與唐龍鎮互為犄角。只是錢物不及,還須從長計議。這些寨堡,向來都是由蕃官鎮守,現在也無人選。”
杜中宵道:“唐龍鎮這裡,按道路離火山軍更近,朝廷和經略司的意思,暫隸火山軍之下。府州到這裡,或走保德軍到火山軍,或走安豐寨渡河到火山軍再來這裡。豐州一帶幾無人戶,暫時不去管它。自與夏國議和,他們又與契丹打起來,沒幾年結束不了。他們對戰,我們這裡就是安全的。用幾年時間細細經營這一帶,人戶多了,錢糧充足,再重建堡寨。此事急不得,當小火慢燉。”
對於唐龍鎮,折家的心態有些複雜。從豐州到這裡,本來都是他們家的勢力范圍。自豐州失陷,這裡便就跟折家無關了。麟豐府三州,居民以黨項人為主,折家是黨項大部之一,跟拓跋世仇,不歸附元昊的黨項人,很多都聽他們號令。黨項未叛之前,朝廷對這裡的去藩鎮化已經開始,加上折家前幾代的首領不行,權力慢慢被朝廷收回。直到元昊反叛,折繼閔崛起,才慢慢雙穩定下來。從理智上,折家的人也知道朝廷不會讓自家擴大勢力范圍,但徹底脫出掌控,心裡還是有些不舒服。
折家的人提議重建豐州及附屬堡寨,有重新把勢力延伸到這裡的意思。但他們也很清楚,沒有朝廷的支持, 他們什麽也做不成。而朝廷出面,怕不是會再藩鎮化,所以折繼長也就一提。
杜中宵還有一個身份是經略司判官,一說是經略司的意思,折繼長便就閉口不再提。
兩人談了一會周圍的形勢,折繼長道:“數月前知軍到京城演示火槍火炮,朝廷非常重視。相州那裡依樣製了些,也有送到府州。只是此物與以前的兵器不同,眾人都不知如何使用。知軍若是能派個熟悉此物的人,前去教導一番,感激不盡。”
杜中宵道:“我不是帶兵的人,於軍陣不熟,此事有些難辦。明日見張部署,先前佔唐龍鎮,在這裡用火槍火炮擊退契丹人,都是他帶兵。讓他派人到府州,才是最好。”
張岊本是府州人,此時與折繼閔同為麟府路部署,分掌兵馬。其實新製的火槍火炮,應該送到張岊軍中才是。不過折家在麟府路聲望太高,那些火槍火炮送到折繼閔手裡。
從火槍火炮的分配杜中宵看得出來,朝廷還是沒有認識這種武器的威力,隻當作加強版的弓弩。槍炮造出來,不集中使用編練新軍,而是分散發到前線,用於守城。
相州產鐵佔天下半數以上,年後陶十七便就到了那裡,補了個三班借職的小官,做技術指導。以那裡的生產能力,輕輕松松可經組織一支大軍,這樣分散使用,就可惜了。火山軍也發了一些來,還不如自己製的多。杜中宵只能繼續製造,編練鄉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