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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雨大宋》第七十一章 錯位
  不知不覺就到了冬天,一日冷似一日。

  在杜中宵和蘇頌的全力幫助下,韓絳家裡新製了一台蒸汽機,放在他讀書的小院,不時賞玩。

  這一日初雪,幾人聚在韓絳的小院裡,圍著火爐飲酒,談些閑話。

  自發解試後,在蘇頌和韓絳的幫助下,杜中宵文章進步極快,人也開朗了許多。最後他總算是想明白了,自己對這個年代的理論不熟悉,並不需要真地去把這一套搞懂。就是這個年代的大臣,對那一套一清二楚的本就不多,真心相信的更少。他只需要跟前世考政治一樣,把那套理論中的一些要點總結出來條縷清楚,而後安排到文章的合適位置便就可以了。無非是天、地,皇帝、大臣、民心,這幾者的關系按照歷史上的聖賢之士的理論,進行排列組合,扣住題目就可以。

  這種事情說起來難,但有蘇頌和韓絳這種人物幫忙,便也不難。就跟前世考政治一樣,如果真想把那一套理論研究清楚,有幾個學生能夠做到?但選出最重要的要點來,按照給出的題目,一些基本原理鑲到合適的位置,便就能得高分了。這個年代進士考試,其實有異曲同工之妙。

  飲了一杯酒,看著周圍一片潔白,杜中宵道:“俗語有雲,瑞雪兆豐年。今年入冬不久,便就有這樣一場雪下來,來年必然好收成。常說天人相應,豈不是政通人和之意?”

  這是杜中宵這些日子想學問著魔,隨口而說。實際現在西北戰事不利,境內災難眾多,哪裡有什麽政通人和的跡象。他隻想著天人感應,怎麽能夠自圓其說,把這些全忘記了。

  韓絳連連搖頭:“不說西北戰事不利,就是去年大旱,百姓流離失所,諸般災禍,豈能由一場雪看出天意。順德者昌,背德者亡,動人以行不以言,應天以實不以文,古人誠不欺我。杜兄,你這些日子潛心學問,雖是好事,但死讀書要不得。不然,終受其害。”

  杜中宵猛然驚醒:“多謝韓兄賜教。順德者昌,我曾買過一本時文擬作,裡面就有這題目,委實有好多文章可作。對了,動人以行不以言,記得是出自《晉書》?這一句話,也好作科考題目。”

  眾人聽了大笑。蘇頌道:“杜兄對於科考過於執了,似你這般如何使得?歷朝經典史書,不知道有多少,能取出做題目便如恆河沙數,數不勝數。好了,快不要想這些了。”

  杜中宵自己也笑,只是把剛才韓絳說的句子記下,回去當作題目練習。

  喝了一會酒,幾人到韓家製好的蒸汽機那裡看,順便就著燒水的爐子烤火。這蒸汽機按照韓絳的意思,後邊不帶葉片,而是換了個大轉輪,在那裡呼呼轉著。把這轉輪安到輪船上,就是簡易輪船了。不過這小蒸汽機的功率太低,人用手就能扳住不動,並沒有什麽實際用途。

  韓絳指著機器道:“你們說,把這物事做得大一些,能不能放到船上,帶動船行?”

  杜中宵搖頭:“不行的。此物過於沉重,力氣太小,帶不動的。此物可用一數來定其能用否,就是機器重多少斤,出來的力氣有多少斤,兩者一除,便就一目了然。韓兄家裡的這機器,雖然比我們在國子監製的那一台精巧許多,但這比數大致不變,還是同樣的東西。”

  蘇頌歎了口氣:“此物我想了許久,要想增大這比數,卻是千難萬難。”

  杜中宵心情好了,一時興起,說起了自己前世學的理論知識:“要想增大比數,我以為,

要害在這麽幾個地方。一是缸裡的蒸汽密度,也就是施給塞子的壓力,越大比數也就越好看。再一個,便就是裡面的蒸汽越熱越好,出來的時候則越冷越好。當然,凡是有蒸汽過的地方,一定要閉得嚴實才行。”  一個蒸汽壓力,一個蒸汽溫度,實際上是溫差,是影響蒸汽機效率的關鍵。也正是這兩個關鍵,是難以突破的技術難題,既關系到結構,又關系到材料。不考慮這些,就是個玩具。

  幾個人無事,圍著蒸汽機熱烈地討論,怎麽才能提高壓力和溫度。此事韓絳最熱心,他一心想把這機器裝到船上,代替汴河上的漕船。而且出於一種奇怪的直覺,他覺得自己一定能辦到此事。

  杜中宵自然知道蒸汽機的重要性,這種東西實用,這個時代很多重大難題都就應刃而解。便如現在的第一大事,西北與黨項的戰爭。宋朝最難的是什麽?其實並不是軍力不行,雙方戰場傷亡比例,宋朝一直處於上風。可惜戰爭不是雙方比傷亡數字的遊戲,這場戰爭大宋打不起。漫長的後勤運輸線,決定了一旦開戰,宋朝必須速戰速決,不然很快就會被後勤拖垮。戰事一旦求速勝,便就充滿了危險。而如果不求速勝,那就只能死守,看不見勝利的希望。這便是前一段時間韓琦和范仲淹的爭執。韓琦主攻,而且追求速勝,范仲淹主守,就是死抗等黨項自己崩潰。

  這個年代最缺的是什麽?是交通的便利。有了蒸汽機,最大的難題就應刃而解。

  不過知道歸知道,杜中宵現在不可能在這上面花費太多精力, 他要一心準備科舉考試。製做這些模型玩具,對杜中宵來說更多是遊戲,是讀書時的休閑之舉。

  蒸汽機要想實用,接下去的工作,就是歷史上瓦特所做的,才是真正的難關。想想瓦特在歷史上的地位,便就知道接下來的工作有多難。當然,有杜中宵這個過來人,不會像歷史上走那麽彎路。

  蘇頌的興趣在技術上,而韓絳的興趣在應用前景上,他們兩人經常說不到一塊去。

  杜中宵滿腦子都是接下來的省試考題,有一句沒一句地回答應其他人的提問。

  看著周圍一片雪白,杜中宵突然有種荒誕之感。自己是這些人中真正受過科技教育的,卻滿腦子在考慮天人感應,順天應人,幾近入魔。而這幾位自小受天人感應這種教育的,卻對一種來自後世的機器充滿興趣,絞盡腦汁研究其原理結構,怎麽改進,怎麽應用。整個世界,好像都錯位了一樣。

  想到這裡,杜中宵只能苦笑。再是有滿肚知識,也要想著怎麽融入世界。

  正在幾個討論得熱火朝天的時候,一個下人進來,向韓絳呈上一張名刺,稟報道:“小官人,外面來了一個年輕士子,自言來自金陵,與小官人有舊。”

  韓絳接過名刺看了,忙道:“快快有請!此人是我舊識,徑直請來此處即可。”

  下人應命去了。

  見幾個人看著自己,韓絳道:“此人是原江寧通判王益之子,隨父在京的時候,與我相識。他父親在任上病歿,到今年才守喪服除,想來是入京應試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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