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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雨大宋》第七十八章 不情之請
  由孫節級帶著,一路到了許州後衙,卻見許州知州梅詢、通判蘇舜欽以下,一眾官員都已經候在那裡。後衙裡早已擺開筵席,竟是早已備好為杜中宵慶功了。

  杜中宵不由惶恐,忙上前行禮:“下官入城未來拜會,相公勿怪。只因一路奔波,蓬頭垢面,見長者不雅,原想回家洗漱一番,卻不想要勞相公拜人。”

  梅詢笑道:“適才有官員說你入城徑回家裡,顯得傲慢,通判就說不是。你少年登第,卻不似別人那樣張揚,足見老成。自你入許州境內,驛館便就把你腳程報入州裡,算著也該今日入城。今年京西路登科不足十人,許州卻有兩人,文教之盛,多年未見。似此盛況,豈能不慶祝一番。”

  梅詢說完,通判蘇舜欽以下,一眾官員紛紛過來道賀。

  此時杜中宵的官職,自然遠比不上梅詢和蘇舜欽,也比上簽判和許州推官,只是比支使和一眾曹官的官階高一些。但他少年登第,前途卻不是那些人可以比的,倒沒有人怠慢他。

  紛紛落座,飲過一巡酒,梅詢對眾人道:“你們且飲兩杯酒,我與新科進士有話說。”

  說完,把杜中宵叫到一邊低聲道:“你不滿二十,第一次科舉便登高第,少年有為,可喜可賀。”

  杜中宵連道不敢。梅詢是以翰林學士知許州,地位遠比一般的知州高,對自己如此禮遇,讓杜中宵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梅詢天性喜清潔,每天必熏香,被時人與另一不修邊幅的竇元賓一起稱為“梅香竇臭”。站在梅詢身邊,香氣撲鼻,讓杜中宵有些局促不安。

  梅詢和顏悅色,笑著道:“先前你能入國子監已是不易,後來高第登科,著實出乎人意料。不瞞你說,朝廷下來新科進士名錄,我和通判都以為是同名而已,直到看到鄉貫,老確認是你。”

  杜中宵拱手:“下官僥幸而已。”

  梅詢擺了擺手:“你不必緊張。雖然你是從國子監發解,但終究是本州的進士,自我以下,大家都與有榮焉。此次附近幾州,只有許州有進士登第,這是本州榮耀。——當然,我特意喚你過來,不是為了此事。你登第之後,我曾去信問過李殿中,依你離許州之前所做文章,要登第卻是不易。兩年時間,哪怕再是勤奮好學,如曹居成那樣僥幸得個同進士出身倒有可能,高等及第,著實讓人難以置信。”

  杜中宵隻好尷尬地笑笑,不好說什麽。梅詢是此時的時文大家,自己的文章他是看過的,什麽水平一清二楚。他說登第很難,是以此時讀書人的一般情況,確實很難。

  梅詢面色和藹,笑著道:“你能在兩年的時間裡一飛衝天,必然有所倚仗。我心中好奇,去信問李殿中,才知這兩年你用功於學,而且有自己獨創之法。不去尋章摘句,而專以科舉為要,是也不是?”

  杜中宵點頭:“相公說的不錯。下官自知學識粗淺,要考進士,隻好走捷徑。”

  聽到這裡,梅詢歎了口氣:“你不必為此心中不安,讀書人科舉,誰不是為了登科?不然,又何必辛辛苦苦跑到京城去與萬千舉子相爭?你能看清自己,找到自己合適的學習之法,此是大智慧,又有什麽不可對人言!我侄兒梅堯臣,你是知道的,自小聰穎異常,好學上進,許多人秒頌他的學問。奈何在科舉一途便就諸多不順,多次落第。到了今年,心灰意懶,放棄舉業了。你若是有什麽獨門的應舉之法,不妨給他指點一二。在官場上,沒個進士出身,

終究難有大作為。”  說完,梅詢重重歎了口氣。

  梅堯臣自小就跟在梅詢身邊,如他自己的兒子一般,也是用梅詢的名額恩蔭入仕。這個侄子胸有大志,學問也不差,詩名現在更是傳天下,與蘇舜欽並稱“梅蘇”,開一時風氣。奈何就是在舉業上,不知道差了什麽,屢試不第,以至於有些憤世嫉俗。

  梅詢已經老了,心中放不下的就是這個侄子梅堯臣。杜中宵年紀又輕,學問又一般,特別是梅詢知道他學問其礎極差,竟然能一舉登科,而且還是二等,讓梅詢驚訝不已。寫信問李兌,才知道杜中宵有獨特的學習方法。如果梅堯臣學會了這應舉之法,能不能也考個進士呢?正是因為如此,梅詢對杜中宵歸來格外重視,早早就按著驛館報來的腳程準備慶祝接風。哪怕杜中宵先回家裡,也不著惱。

  杜中宵想了一會,才拱手道:“不瞞相公,下官自知學問底子淺薄了一些,應舉之時不免使了一些巧勁。這法子雖然取巧,不過還是看人,並不是人人都能用的。”

  梅詢連連點頭:“只要有用,能夠中舉,巧的法子又有什麽不好?多少人拜名師,還不是一樣去取巧?雖然不是人人能用,只能利於舉業,總是有好處。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不試一試焉知不行。”

  杜中宵慨然道:“相公如此說,下官豈敢藏私!只是這二年來下官所讀之收,所記之法,多而且凌亂。且容下官在州縣的這些日子,整理一番,付與相公如何?”

  梅詢喜道:“如此最好。 堯臣此時監湖州鹽稅,事務不太繁忙,若得此法,仔細研習,不定下次也能登第。若如此,便是梅家之福。——你放心,此是你秘法,不會外傳。”

  監稅、監酒之類都是監當官,雖然官階不一定低,地位不一定差,但在此時的讀書人看來,監當不是親民官,上不得台面。一般進士出身的官員,得到了監當官的缺會被認為是一種羞辱。梅堯臣是恩蔭出仕,一任知縣之後,不免就要在監當官上打轉,幕職官的缺是不容易得到的。梅詢特別在意這個侄子,對他現在處境憂心忡忡,一心盼著他能中進士,得個出身。

  諸般講罷,梅詢親切地攜著杜中宵的手,回到酒席,朗聲道:“年未滿二十,以高科登第,杜小官人日後前程不可限量。此是地方之福,我們且共飲一杯。”

  眾人叫好,一起舉杯飲了一杯,為杜中宵慶祝。

  杜中宵落座,看著一眾官員喜氣洋洋,對自己是發自內心地慶祝,著實感慨。他在京城裡結交的是韓絳、王安石、蘇頌等人,文學上無不是一時之選。那時金榜出來,自己忝居最末,哪個會說自己是什麽高科登第。沒想到回到家鄉,滿城轟動,就連梅詢這種大人物,也一口一個高科,恍如隔世。

  天下人才匯聚京師,那裡跟地方真是兩個世界。自己一個京城不起眼的小人物,回到家鄉,竟然就成了文學高選,就連梅詢這個翰林學士都來問考進士的方法。不只如此,還特意告訴他,這方法只是給梅堯臣用,不會傳出去。杜中宵想起來,不知是荒唐呢還是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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