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其他官員出去,杜中宵留下崔向,道:“去喚耶律仙童、耶律仁先和蕭虛烈來,說些閑話。”
崔向應諾,不多時幾個人進來,向杜中宵行禮。
吩咐幾人落座,杜中宵道:“如何處置幽州一戰的戰俘,朝廷裡眾說紛紜。不怕說給幾位聽,有人建議養起來,有人建議全部殺掉,一了百了——”
見杜中宵說的隨意,神情淡然,耶律仙童三人都覺得脖子一涼。戰敗的時候,他們不是沒有想過這個結局。等到戰後,宋朝跟歷史上很多次一樣,把俘虜坑殺。直到今天,才算徹底打消疑慮。
杜中宵接著道:“打仗是不得已。契丹攻進來了,怎麽辦?只能夠打回去。在這個世界上,不是你強了,就要可以打別人。我們總要講道理是不是?那麽打贏了,又該如何?不能任妄為。怎麽處置你們這些戰俘?我堅持建牢城營,關一關,讓大家都想明白了,就可以出去正常生活了。”
耶律仙童三人急忙拱手:“太尉仁心,我等沒齒不忘!”
杜中宵擺了擺手:“為什麽要關著你們?沒有辦法。這裡關的一千五百人,一直到現在,都滿懷不忿,覺得自己敗得不明不白。作為軍人,仗打輸了,都不知道怎麽輸的,讓人說什麽!包括耶律洪基,從在幽州的時候,不得不降,說是為了手下的性命考慮。他自己呢?那個時候就不向聖上低頭,現在依然如此。煞是好笑,若是契丹將士沒了,他自己還能飛上天去!”
見杜中宵說得嚴厲,耶律仙童等三人都緊緊閉上嘴巴,不敢說話。耶律仙童知道,耶律洪是真地不服氣。自己四十萬大軍,歷朝歷代,都足以把南朝攪得翻天覆地的強大兵力,怎麽就落了這麽個結果。他總是覺得哪個地方做錯了,被宋朝騙了,不然絕不會如此。縱然投降,也絕不向趙禎低頭。
杜中宵道:“你們生在草原,很多人不適應生活在中原。讓他們在開封生活,朝廷不發錢糧,很多人很快就會餓死。為什麽不放你們回去?沒有辦法。自先秦時候起,草原民族就不斷南下,給中原王朝廷成無窮無盡的麻煩。漢時匈奴,唐時突厥,其間還有鮮卑、回鶻等等,不知道發生了多少事情。為了以後計,大宋是不會把俘虜放回去的。”
耶律仙童拱手:“太尉是說,不但是我們,就連被俘的士卒,都不會放回去嗎?”
“不會。”杜中宵斷然道。“他們中的大部分,都留在河北路,修路鋪橋。此次契丹南下,把幽州禍害得不成樣子,人口幾乎減少了一半,民間再無余糧。就連今年春天的糧種,都是朝廷發下去的,你們連百姓的種子都吃掉了!沒有朝廷,幽州百姓,今年不知道能活下來幾個!”
見杜中宵聲色俱厲,耶律仙童三人都低頭不說話。做的時候沒覺得有什麽,現在由杜中宵的口說出來,卻讓人無地自容。自己國家的百姓,如此壓榨,如何說得過去?
看著三人,杜中宵道:“被俘的士卒,暫且編為廂軍,修橋鋪路。幽州受害最重,今年盡量修一條鐵路過去,救災的物資最少好運一些。幽州的路修完了,到其他地方修路,或者做其他的事情,總之不會餓了他們的肚子。你們這些人,身份到底不同,就關在牢城營裡。當然,你們幾個及時醒悟,能為朝廷做些事情,朝廷不會虧待。讓你們直接在牢城營裡管人,怕拉不下臉來,還是不要做了。反正人不多,諸如記帳、采買、安排種植作物之類的事情,還是可以做的。每人每個月三十貫錢,十足現錢,應該足夠你們花用了。要知道,大宋的官員,一個月能拿到三十貫錢的,可是不多。”
耶律仙童三人急忙拱手道謝。一月三十貫,一年三百六十貫,確實不少了。以前在契丹,做著大王一年俸祿才多少?更不要說現在,在宋朝還是個戰俘的身份。而且不直接管人,少了見面時的尷尬,這份差事倒是美差。杜中宵能為他們著想,三人心中高興。
其實不讓他們管人,除了避免尷尬,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怕他們串連。牢城營是關犯人的,要犯在這裡勞動改造,一旦他們串連起來,事情就不好辦了。
諸事講完,杜中宵道:“我會在這裡待上幾天,把該辦的事情辦了。你們也準備一下,是要住在這裡,還是住在開封城裡,總要拿主意。特別是耶律仁先,你有家眷,早做打算。”
耶律仁先拱手:“太尉,我還是住在這裡。開封城雖好,住在那裡卻大不易。我看這萬勝鎮,諸般皆有,而且比開封城裡便宜,是處好地方。”
杜中宵點了點頭:“如此也好。出去看看有沒有合適的房子,買一處或者賃一處下來,應該也花不了多少錢。這幾年,你們雖然算是平常百姓,但日常若是出行,要告知地方官府。”
耶律仁先稱是。終究是契丹人,宋朝不可能不管,讓他們自由行動。真正說起來,有些像宋朝對官員的懲罰手段中的何處居住,要向地方官府報備。
站起身來,杜中宵對崔向道:“所有的契丹人,不管他們以前是什麽官職,全部打亂重排。簡單一點,按照名字抓鬮好了。包括耶律洪基在內,全部都是一樣。依著軍隊,進行編組。所有的軍官都是你管下的漢人,每個小隊中選一個契丹人,作為自己的助手。這個助手選得好不好,對以後很重要。軍官不仔細選擇人手,以後就要多做事。”
崔向一怔,急忙問道:“太尉,不問以前身份,抓鬮編組?這如何使得?這些契丹人裡,有的高居大王,有的只是普通將領,有的還是皇室,怎麽能一樣?”
杜中宵道:“那是他們以前的身份,現在當然不同了。在牢城營裡,不問從前,只看在這裡做得好不好。哪怕是耶律洪基,一樣是不問他的身份。將軍,這牢城營歸你管,可要有這份信心,不要被這些契丹人以前的身份所惑。你的立場亂了,下面的人就更加不知道怎麽做。”
崔向急忙拱手稱是,心中卻是惴惴。杜中宵說的容易,所有的人不問從前身份,可自己怎麽辦?不說別人,就一個耶律洪基就不知道該怎麽辦。跟他在一起,契丹人怎敢把他當一般人一樣?
杜中宵道:“走,我們看一看牢城營的田地,到底如何。”
崔向急忙稱是。 隨在杜中宵的身後,一起出了門。後邊的耶律仙童、耶律仁先和蕭虛烈怔住,一時不知道該跟上去,還是留在原地。
杜中宵轉過頭來,道:“以後你們三人就是牢城營裡的官員,也該了解這裡,一起去吧。知道這是什麽地方,預備怎麽經營,才能好好做事。”
耶律仙童三人急忙稱是,跟了上去。心中卻不明白,杜中宵到底是什麽意思。自己三人,明顯是外面沒有合適的職位,才在牢城營做事,賺些錢財,哪裡需要知道得那麽詳細?
其實對杜中宵來說,耶律仙童三人也是牢城營的犯人,只是跟其他人不一樣。就像宋朝處理犯法的官員,有某州編管,某州居住,諸多名目。耶律仙童三人,算是在牢城營居住,比較自由,而且有不菲的俸祿。但一旦離開這裡,而要官府同意,算是監視。
雖然只有不多的人,辦不成什麽大事。但終究他們是契丹人,再是恭順,誰知道心裡怎麽想的。而且在契丹,這些人都有不少家人,還有門生故舊,有不小的勢力。不可能就這樣放任不管,不然不定就會惹出什麽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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