樞密院指揮河北路戰事的房間裡,趙禎聽著杜中宵介紹前線形勢,面色嚴肅。
聽杜中宵講完,趙禎道:“南逃的契丹騎兵,要命劉兼濟緊追不放。南邊的各州縣,都沒有什麽駐軍,無法對付這些契丹人。劉兼濟重佔曲陽,賈逵佔了飛狐,契丹人已無力從太行山出奇兵南下,戰線還是回到了保州和雄州。樞密院準備怎樣與契丹作戰?”
杜中宵道:“現在還沒有具體方案,在等契丹人進攻。總的來說,是以保州的景泰,和雄州的張岊兩軍,阻擋住契丹的進攻。以其余幾軍為機動力量,隨時進行反攻。劉兼濟佔領曲陽後,從那裡盡快給飛狐的賈逵補給。契丹一旦露出破綻,賈逵可自飛狐出兵,進攻易州為奇兵。”
趙禎點了點頭,想了一會,道:“前線只有景泰和張岊的十萬兵,能不能防住契丹人?”
杜中宵道:“按道理來講,應該是能防住的。若有意外,還有後邊的劉兼濟和劉幾兩軍,可以及時補上去。保州和雄州地方有限,太多兵力沒有什麽用處,要有後邊的機動兵力。”
趙禎對一邊的文彥博和韓琦道:“樞密院如此布置,中書以為如何?”
文彥博捧笏:“臣以為,樞密院布置尚算嚴密。契丹南下,一共調集了七十萬大軍,其中部族騎兵四十一萬人。曲陽滅了其三萬人,還剩三十八萬。這三十八萬人若集中攻保州或雄州,必是激戰。”
韓琦道:“自耶律洪基到幽州,已經過了半個月,北邊並無動靜。只派了三萬騎兵奇襲定州,全軍覆沒。不過,契丹人在幽州十幾日的時間,必然有自己的謀劃。”
趙禎站起身來,與眾大臣到了桌子前,看著上面鋪著的地圖,一時間沒有說話。
今日來的,中書門下只有文彥博和韓琦兩位宰相,以及樞密使副,加上趙滋和楊文廣兩人。自契丹開戰,這個指揮團體慢慢成形,已經成了趙禎指揮戰事的基本配置。
與以前相比,宰執的作用下降了些,武將中的趙滋和楊文廣的地位上升。現在作戰,前線的指揮越來越需要專業的知識,沒有經歷過戰爭的宰執官員,很難勝任。
嚴格講,國家戰略方面,應該是宰執官員拿主意。前線戰事的具體指揮,應該是有戰爭經驗的官員為主。現在只是粗具規模,剛剛成形。
看著地圖,趙禎道:“易州已是太行山邊,數十萬大軍聚集那裡,只怕不便。”
杜中宵道:“契丹人的大軍,還是主要駐扎幽州。只有前方有了突破口,才會全軍南下。以保州為例,契丹要攻,也不會用太多軍隊,不然施展不開。現在天氣冷了,前方的河流冰封,很難說契丹只會進攻保州,可能也會攻雄州。那時候戰線展開,數十萬大軍就有用處了。”
富弼指著涿州道:“若進攻雄州,契丹就可以以涿州為聚集中心,全軍進攻。”
眾人看著地圖,一起研究。過了一會,文彥博道:“若是軍中自帶糧草,不顧補給,契丹人可以南進多遠?除了前線,後方我們可沒有大軍。”
趙滋道:“契丹都是騎兵,除了將士口糧,還要帶馬料。能帶三五日糧,已經是極限。如果只是趕路,契丹人可以前進二百裡以外。”
文彥博一驚:“若是如此,就已深入內地,豈非要糟?”
趙滋道:“相公不需要擔心。我軍在前線有數十萬大軍,契丹人縱然不攻城,也會有軍隊攔住他們的。要想越過邊境數十裡,可不是只要能跑就行了。”
杜中宵道:“今時不同往日,前線的軍隊分合隨意,隨時可以應戰。契丹想南下,可沒那麽容易。”
以前的宋軍,由於指揮體系的問題,加之統兵官權力過大,再加上朝廷所定的規矩不合實戰,契丹可以比較容易地調動宋軍。隻用極少量的部隊,就可以引動宋軍聚集,部隊從其他路線迅速突破。現在的宋軍都是野戰軍團,各有防區,各有主將,沒有這麽容易了。
看了許久,趙禎道:“若是契丹不攻,我們就沒有辦法了嗎?契丹聚集七十萬大軍在前線,可謂是傾國之兵。若是能擊敗他們,幽燕就唾手可得了。”
杜中宵道:“陛下,契丹的主力,現在駐於析津府周圍。那裡有路直通草原,一旦戰事不利,就可以轉頭逃走。而且析津府城池高大,想攻破非一朝一夕之功。若主動進攻,最多只是攻下幽州。”
文彥博聽了一驚:“能夠收復幽燕,已是不世之功!太尉,進攻若能擊敗契丹,再收復幽燕,此事值得做!現在看來,劉兼濟能以三萬人殲滅契丹三萬人,本朝戰力尚可一試。”
杜中宵笑了笑,沒有答話。契丹人把傾國之兵聚集到幽州來了,不趁這個機會,全部殲滅,實在辜負了這個樣的好機會。以現在宋軍的實力,收復幽燕本來就是不難事了。
對於軍隊戰鬥力的估算,宋朝自己不清楚,契丹同樣也不清楚。若知道宋軍戰鬥力如此強,就不會派三萬騎兵攻定州了。劉兼濟五萬大軍守定州,契丹縱然奪得一兩個城池,還是必輸,又何必來呢。
曲陽一戰,對契丹產生了很大影響。耶律貼不佔領曲陽後,便就動彈不得,最後全軍覆沒,讓契丹人認識到,宋軍不是那麽容易戰勝的。數十萬大軍在幽州,如同箭在弦上,生生停了下來。現在停頓,意味後面更猛烈的進攻,這是毫無疑問的。
過了一會,趙禎道:“若契丹全力來攻,劉幾作為河北路主帥,只怕不能勝任了。”
眾人聽了這話, 都不吭聲。此事其實非常明顯,劉幾的帥司非常簡陋,附屬機構不全,也沒有自己的帥司機動軍隊。只能夠作為平時的指揮,約束各軍而已。要指揮作戰,其實不可能。
在河北路設帥司,真正建立對契丹的指揮機構,此事需要趙禎拿主意。以前還好,宰執可以直接建言。可最近,趙禎對河北路戰各參與很深,這些事情就要聽皇帝拿主意了。
沉吟良久,趙禎道:“為協調對契丹戰事,我欲以重臣去河北路,統領全軍。如何布置,你們先商量一番,看怎麽合適。此次契丹舉國之兵來攻,要與他們決一死戰!”
眾宰執一起拱手稱是。顯然,趙禎的意思,不是以前的經略使為帥臣,而是完整的指揮機構。用什麽樣的名義,設哪些部門,用多少人員,糧草補給等諸多事務,必須有一個章程出來。
杜中宵明白,最合適的人員,就是自己。可不知道趙禎的心思,沒有人會這時講出來。必須趙禎的意見明確,這些宰執大臣,才會明白表示自己的意見。
加上賈逵,河北路的三十萬大軍,都是野戰部隊,實際與地方無涉。新設的帥司,必須要有與地方協調的能力,但與經略使有區別。新的形勢,需要新的制度。
雙方百萬以上的大軍的大會戰,想想就令人心潮澎湃。杜中宵很想去,參與此戰,為自己的人生增光添彩。只是國家軍事力量的大部分怎麽指揮,權力製衡,許多問題必須想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