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間府帥司,杜中宵站在院子裡,看著忙忙碌碌的人群,面色平靜。經過這五六日安排,現在的帥司才初步像個樣子了。下屬各機構基本補齊,官員到位,各司其職。
天一天一天地冷了下來,周圍河流冰封,地上積雪未化,就連簷下的冰凌都掛得尺余長,到了中午嘀嗒嘀嗒滴水。軍中發下了棉衣,來往的人都裹得像個棕子一樣,看著有些滑稽。
一個士卒過來,向杜中宵叉手:“太尉,各將領已經到了官廳,正在那裡坐等。”
杜中宵點了點頭,命士卒去了,向一邊的官廳走去。
進了官廳,眾將起身,向杜中宵行禮,各自落座。
杜中宵在主位坐下,對眾人道:“契丹圍了信安軍,主力已過釣台寨,正向乾寧軍前進。不過,他們沒有西來攻霸州,只是向南。應該跟我們估計一樣,去滄州。”
富弼道:“滄州是沿海大州,地方廣大,又有鹽場,非尋常地方可比。現在州中有五千軍,火炮二百余門,糧草彈藥充足。據他們自己估計,堅守半年,應無問題。”
劉幾搖了搖頭:“若是能守半年,契丹人的糧草就早早用光了,餓也把他們餓回去。”
杜中宵道:“軍中自己估計,當不得真,時間說長一些表功罷了。據帥司估算,如果契丹不顧一切進攻的話,滄州物資應該能守三個月。不過,真打起來,別的不說,彈藥用量可是說不好。對於滄州,帥司定的時間是兩個月。如果契丹兩個月後還圍著不退,帥司就要派兵解圍。”
什麽守半年,杜中宵根本不信。這些日子向滄州城運的炮彈才有多少?契丹真不要命地進攻,能守兩三個月就了不起了。三十多萬大軍攻一座城,契丹又有火炮,到時發生什麽可說不好。甚至,杜中宵在心裡都做了契丹攻破滄州的準備,想好了應對方案。
十三郎帥五萬騎兵,已經到了齊州,正向德州、棣州前進,堵死契丹南下的路。由於附近州軍都堅壁清野,契丹無力派大軍更加深入,只能強攻滄州。破了滄州,才能面對十三郎。
趙滋道:“帥司的謀劃,是先誘敵於滄州附近。等敵士氣衰竭,數路大軍齊出,殲滅敵軍。現在雄州是張岊駐守,河間府則有劉太尉一軍。加之新調來的竇舜卿、劉兼濟兩軍,賈逵軍大部,一共約二十三萬人左右。帥司設於河間府,劉兼濟與劉幾軍駐此。來河北路的物資,以雄州為中心,分運各方。賈逵軍駐莫州,竇舜卿則駐霸州。李複圭為隨軍轉運使,駐於雄州。”
李複起身,叉手唱諾。河間府是鐵路線的終點,不適合作為物資轉運中心。戰線移到東邊,適合物資轉運的地點就是雄州。李複圭多年掌管軍中後勤,現在關鍵時刻,他來管是最合適的。
趙滋道:“河北路原有禁軍八萬人,編成兩軍,到乾寧軍附近駐守,防契丹突然東進。一軍由馬懷德率領,駐乾寧、木門一帶。一軍由由李惟賢率領,駐景城鎮附近。兩軍互相呼應,拱衛河間府。”
富弼道:“這些軍隊都是新編成,戰力說不好。河間府的劉幾兵馬,要隨時做好準備。他們一有意外,立即救援。契丹的進攻目的應該還是滄州,乾寧軍只是側翼。”
劉幾叉手唱諾。他本來是河北路延邊經略使,杜中宵為帥後,身兼副帥。實際上跟軍中一樣,是杜中宵一旦有意外的第一順位接任的人。富弼雖然是樞密副使,卻不是指揮官,只是庶務官。
趙滋布置完畢,杜中宵道:“此次戰事,帥司準備的是,任契丹進攻兩個月。大約臨近年節,大軍出動,與敵決戰。這兩個月的時間,各軍要做好準備,不能只是坐等。便如進攻的時候,各軍不能再靠鐵路運動了,而要靠馱畜。怎麽使用馱畜,必須先要有條例,不能到時亂了。諸般種種,這些日子仔細列出各種計劃來,再逐步完善。大軍作戰,戰前的計劃猶為重要,切不可到了戰時再去想辦法。”
眾將一起叉手應諾。
杜中宵又道:“契丹涿州、易州一帶,大軍聚集,前一段時間探查不易。現在契丹大軍南下,那裡現在都是運糧的簽軍,不似前些日子嚴了。李璋,要多派人去,把該探聽的情報查探清楚。特別是一直到析津的地理民情,行軍路線,山川河流等等,一定要搞清楚。”
李璋叉手應諾。他的身份不起眼,但實際非常重要。其他各機構做決定的依據,很多是從李璋的這裡來。李璋做得好不好,直接影響後續戰事順利不順利。
杜中宵點點頭,道:“諸位,你們有什麽疑慮,或者什麽難處,現在可以提出來。”
馬懷德拱手:“太尉,下官手下之兵,雖然經過了整訓,卻極不完整。先前只是編成各團,再上一級就沒有了,現在的軍和師都是倉促編成。突然之間,就派到了前線去,只怕指揮不靈。”
杜中宵道:“你們是守,不是進攻,縱然編制不全,也不會有大的影響。此次去守乾寧軍,要一邊打仗,一邊訓練,把這些速編的軍隊真正練成強軍。軍和師一級的官員,原則上還是使用河北路禁軍的舊人,你們可以自行舉薦,報到帥司,盡快完成。”
馬懷德拱手。想想按杜中宵說的此事很不容易,可又不知道怎麽反駁,隻好坐下。很顯然,這些編好的禁軍,由於缺少了京城軍校那樣的必要時間,杜中宵也拿不定主意。邊打邊練,實際上就是補上軍校時間不足的缺點,讓軍隊盡快成形。
李惟賢道:“軍中不只是官員不齊,其余事項也都不足。比如按其他各軍,軍和師一級,都有各自炮兵和騎兵,有自己的糧草官。現在一切皆無,如何處置,讓人頭大。”
杜中宵道:“你們的這兩軍,現在戰時,帥司一時也沒有辦法把一切事都做了。練兵易,選軍官卻難,現在就是有兵缺將。你們在河北路多年,權力給你們,自己選官,報帥司來定即可。”
李惟賢和馬懷德對視一眼,心中都暗搖搖頭。缺的太多,給了權力又如何?河間府的軍校隻進行了不足一年,軍官不足,自然不必多說。兩人選,從哪裡選?舉薦不只是權力,也是責任,將來官員出了事情自己要受牽連的。
見兩人都不再說話,杜中宵對李複圭道:“到乾寧軍去的有八萬人,一定要保證他們物資充足。不能因為他們初編成,就物資短缺,讓將士心生怨言。三司調了很多火車到河北路,運力充足。西北又運了數十萬匹馱畜,從河間府運去也極方便。”
李複圭叉手稱諾。這八萬人,確實不被重視,都認為是半成品軍隊,指揮系統不全。不過現在京城禁軍的改編都缺將領,實在沒有辦法罷了。物資補充,估計他們軍中也沒什麽章法,李複圭想辦法就是。
見眾人不再說話, 杜中宵道:“這兩個月的時間,並不好熬。對於各軍的指揮官來說,必須要盡最大的努力,制定盡量完善的計。還要抓緊時間,訓練士卒,不要到戰時出了差子。軍中各庶務官,一定要讓軍中士氣不墮,物資不缺,鬥志旺盛。不要一時無事,全軍懈怠。帥司會不定期到各軍巡視,你們都心中有數。哪個做得差了,定然重懲!”
眾將稱是。
富弼道:“此次應對契丹,朝廷已經出動的軍隊,有四十三萬之眾。契丹南來,其召集各部兵馬四十萬,又簽軍四十萬,一共八十萬大軍。雙方一百余萬軍隊,在河北路數州之地,進行決戰,是數百年未有的事情。諸位都深自警醒,絕不可懈怠!哪個出事,帥司絕不容情!”
此話一出,氣氛驟然一肅。帥司兩位主管,杜中宵管大局和指揮,對將領相對比較和藹。富弼則管軍心士氣,也管軍法,就沒那麽客氣了。
到現在為止,宋軍動用的軍隊,河北路邊境附近六軍三十萬人。還有齊州的十三郎,也歸到了杜中宵之下指揮,再加上守乾寧軍的八萬軍隊,已過四十萬。隨著時間的推移,宋朝參戰的軍隊越來越多,慢慢開始與契丹相當。一百余萬軍隊在數百裡之地決戰,是史所罕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