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州官衙,張岊和馬懷德看著丁令德,心中拿不定主意。劉幾的公文,說這是樞密院派來的人,要雄州和張岊配合他做事。不過,他到底要做什麽,怎麽做,卻隻字未提。
馬懷德道:“將軍來雄州,不知要做什麽事情?要我們怎麽幫助呢?”
丁令德拱手:“太尉派下官來,隻做一件事。就是讓契丹人恨南逃的百姓,冬天若是有兵馬來,必去他們那裡。此事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只是要下功夫。”
張岊聽了,看著丁令德,道:“若是能做到此事,契丹不管來多少人,都讓他們有來無回!不知將軍要用什麽樣的手段?我們要派多少陪著做事?”
丁令德道:“我初來此地,哪裡知道?還請衙門派幾個面生而且伶俐的人,且隨著我。等到過上三五日,知道了這一帶的事情,了解了北邊契丹主官的脾性,才好做事。”
馬懷德想了想,道:“衙門裡的人,要找生面孔可不容易。還是張太尉從軍中選人,我命衙門暗中配合好了。若是將軍有什麽需要,盡管可以跟我講。”
丁令德笑笑,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做這種事情是要花錢的,煩請兩位借一兩百貫錢,才好開始。”
張岊聽了笑道:“這也不難。我從軍中撥兩百貫與你,不必雄州衙門出錢。你真能夠做到此事,讓契丹人攻南逃百姓,我必然能讓他們有來無回!”
丁令德急忙拱手謝過,道:“太尉,此事就是盡人事,聽天命。”
張岊點了點頭,便不再多言。劉幾來的公文裡,已經說了樞密院嚴命,今年冬天絕不可以讓契丹軍隊自由來去。駐守保州和雄州的張岊,正是契丹最可能來的地方,對此事格外在意。
鐵路修到保州之後,並沒有停止,一路向雄州修來。鐵路沿著南易水北岸,一路東來。雄州城西二十裡的渡口,北邊便就被選為車站,一時間熱鬧非常。
這一帶河流縱橫,到處都是池沼。有人耕種的地方水被引走,無人的地方,蘆葦遍布。選定的車站和渡口之間,大片蘆葦正被燒掉,一條路修了起來。
就在渡口旁邊,這兩日突然開了一家新店,除了有客房供來往旅客居住,還賣酒菜。這店的酒從不攙水,極是猛烈。菜的味道也可口,而且價錢不貴,生意很好。
開店的人正是丁令德,帶著幾個張岊撥來的士卒做小廝。除此之外,還有馬懷德安排的雄州官衙的人也歸他管轄,建起了一個情報網。
這一日傍晚,孟學究和韋信幾個人到了店門外,見渡船還在對面,便道:“天色還早,我們進店飲兩杯酒。聽說這店裡酒好,菜的味道又好,進去嘗一嘗到底如何。”
進了店,見現在時間還早,並沒有客人。幾個人便就找了一副座頭坐了,叫過小廝來。
丁令德認得這幾個人,正是幾個月前南來的契丹百姓,便就自己走了上來。他到這裡開店,就是為了熟悉當地地理,周知地方人情,想方設法讓契丹人記著這些人。南逃的三百多戶人家,凡是頭面人物都一一記過,只是這些人不知道而已。
孟學究道:“聽說主管店裡酒是好的,便打來一角。還有,你們有什麽拿手菜?不要價錢貴的!”
丁令德堆著笑道:“好,好。下酒的菜,最受歡迎的是一味鹵豆腐,都是大塊豆乾,在鹵肉的湯鍋裡鹵成。既飽腹,吃起來又有肉味,下酒是極好的。”
孟學究道:“好,那便來一盤鹵豆腐,再來幾樣鹹菜,我們喝酒。”
丁令德道:“保州通了火車,有登州的魚賣到這裡。海裡的魚,不似我們平常吃的,又多肉,又少刺,煎了極是下飯。諸位客官,要不要來一盤?”
孟學究搖了搖頭:“我們尋常百姓,掙一文錢不知多麽艱難,哪裡吃得起那些?主人家,只要又便宜又飽腹,有些味道更好的菜。我們吃了下酒。”
丁令德笑笑,命一邊的小廝,遵照吩咐上菜來。
酒菜上來,孟學究和眾人飲了兩杯。丁令德沒有事情,又轉了過來,站在一邊。
見眾人放下酒杯,丁令德道:“幾位不知從哪裡來?因何要過河去啊?”
孟學究道:“北邊正在修鐵路,我們到那裡做工。離家久了,今日一起回家去。現在時間還早,在這裡飲兩杯酒,去去寒氣。”
丁令德點頭:“原來如此。北邊做工,不知好賺麽?”
孟學究道:“似我們這些壯年的人,做得了重活,一日有一百二十文。除此之外,那裡還管著一日早晚兩餐,還是好的。做幾十日,能得幾貫錢。”
這裡地廣人稀,鐵路修到了這裡,除了修路的廂軍,還要雇傭地方百姓做工。因為人少,所以給的工錢就高。哪怕開封城裡,零工一日也就一百文左右,還不管飯。孟學究這些人一天一百二十文現錢,還管著兩頓飯,已經是非常好的待遇了。
自從火車站開工,數十裡內的青壯年,幾乎都擠到車站附近做工,孟學究等人也不例外。這樣容易賺錢的日子,一生還不知道遇上幾次,豈能夠錯過?
說了幾句閑話,丁令德道:“幾位客官,你們就是夏天時從北邊來的契丹百姓嗎?”
孟學究聽了不由愣了一下,問道:“主人家為何這麽說?”
丁令德道:“聽你們說話時,有些與我們宋人不一樣。雖然口音相似,有些字詞卻是不同。”
孟學究點了點頭:“不錯,我們是從契丹過來,不過一樣都是漢人,不是什麽契丹百姓。老丈,我們在大宋過日子,自然就是宋朝的百姓了。”
丁令德連連點頭:“說的是,你們現在宋境,自然就是宋人了。在宋朝的日子,不知與你們在契丹的時候,過得好了,還是不好?”
孟學究道:“我們本就是窮苦人,沒有什麽積蓄。到了宋境,衙門又貸農具,又貸良種,現在自然是比以前好了很多。不說別的,幾百戶人家,都能吃飽肚子, 以前哪裡敢想!”
韋信道:“是啊,衙門裡貸來的糧食,人人都能夠吃飽。而且這些賒貸又不要利息,來年還上就是了。又免了三年賦稅,當然是比以前強了許多。”
借錢不要利息,在這個年代是非常大的優惠。對於窮人來說,並沒有余錢放貸,不要利息,相當於借的人虧了。而對於有錢的富人來說,放貸本變是要獲利的,借錢就有風險。
宋朝的官府,是廣泛向百姓放貸的。不過,一般都是有特別條件,要有抵押。青苗貸特別,是因為抵押的是田裡的青苗,風險較大。而且就是青苗貸,同樣是有利息的,而且不低。雄州給南逃來的百姓不要利息的借貸,本就是一種優惠措施。
幾個人聊著閑話,說著現在這些南逃的百姓的境況。丁令德一一聽在耳裡,心中盤算,這些信息要怎麽整合,讓契丹人視他們為眼中釘。此事的目的,就是要讓契丹人冬天進攻這些人,而不要跑到其他地方去。怎麽讓契丹人恨他們?自然是他們過得越是舒適,契丹人越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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