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桓衝這毫無脾氣的反應,練威更是有恃無恐,便接著說道:“其實這並不是我等有意對車騎將軍不敬,只是這讖言乃是上天所為,天意如此,我等隻得遵從行事。桓公傾畢生之力,才建起的這驍勇之師,並且挽救晉室於胡敵之手。如果,現在就因為沒有聽信這讖言,而導致滿盤皆輸,從此大家都淪為胡人奴仆,那實在是整個華夏的罪人了!”
望著那振振有詞,一臉好似痛心疾首的練威,謝離撇了撇嘴,心道這家夥看著是五大三粗,但是這嘴皮子倒是流利的很。
而且,一兩句話就把所有的問題都推給了讖言,顯得是多麽的無奈,在最後又誇大事情的嚴重性,借此嚇住別人。
雖說謝離知道,這些讖言只不過是他們自己弄出來的把戲,所以剛才練威的話是極其的荒誕無稽,毫無邏輯。但是對於其他人來說就不是了,畢竟在這個時代,這種讖言給人的心裡暗示還是非常明顯的。
“況且,目前江北的江陵城中,百姓每日爭相議論車騎將軍此前在江東的所作所為,那些對司馬……呃……那些對謝氏的妥協,雖說我等認為車騎將軍是有自己的打算,但是百姓們卻不管這些。所以目前來看,在他們的心中,對車騎將軍的敬畏好像並沒有多少了。這也……正是應了這讖言的前兆啊。”
練威說完之後,將仰著的腦袋稍微壓低了下,然後對著桓衝又加了一句:“車騎將軍以為呢?”
“唉……”
桓衝重重的歎了口氣,然後才接著說道:“想我桓衝一生資質愚鈍,對統領一事向來不甚擅長,當初臨危受命,只是兄長錯愛而已。前幾年桓熙、桓濟兩侄兒在謀我這位子之時,考慮到兄長的遺言,我才沒有拱手想讓。但是近幾年,我桓衝感覺誤事之舉愈發的多了起來,所以也一直在考慮此事。”
環視半周之後,桓衝又接著說道:“江陵百姓之中的流言,我桓衝自然是知曉的,只是因為他們說的並沒有錯,所以我才沒有使人製止。至於你所說的讖言一事,看來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是上蒼為我桓衝指路了,但是由此搭上數百名將士性命,實在是太不應該。”
“不過……”
桓衝將視線重新放到這幾名校尉司馬的身上,然後又道:“諸位在這軍中已久,時間最少的怕也是有十年之數了。所以說對我桓氏子侄的了解肯定也是不少的,那麽諸位認為,何人可以擔此大任呢?”
劉奉高和練威、練德兄弟,以及後邊的幾位將領,在聽到這句話之後,都是下意識的面露喜色。
只不過多少也算是見過世面的人,片刻之後又都神色如常,讓不遠處正在觀望的謝離大感無語,這麽快的變臉技術,完全可以去川劇裡撐場子了。
“車騎將軍如此深明大義,實在是我荊州之福,更是我整個華夏之福!”
練威此時見桓衝如此好說話,雖說心裡更為輕視,但是口頭的語氣上卻是客氣了許多。
之後便皺著眉頭,裝模作樣的說道:“要說這人選,自然還是在桓公的諸位子嗣中選,但是長子桓熙前幾年竟然意圖謀害車騎將軍,如此行徑自然是難以服眾了,同理桓濟也是。其他幾位多是平淡無奇,怕也難以勝任。只有桓公幼子桓玄,聰穎異常,實非常人。”
“只是……靈寶兒太過年幼,自然不太適合。”
桓衝知道這幫人不會推薦桓玄,所以接著他們的話如此說道。
“這個確實!不過這番基業是桓公打下來的,
要繼承的話,自然要在桓公的子嗣中選取才更好點。桓玄公子年幼不假,但是可以先找人在一旁時時輔佐也並無不可。等到日後桓玄公子弱冠之後,再由他全權負責也就是了。” 此時的練威已經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自從桓衝說出那一番話之後,好像他已經是退了位子。練威已經不再把他當成整個桓氏的家主,不再把他當作是自己的最高統領。
“嗯……這倒是個不錯的建議,那至於這輔佐之人,諸位可有人選?我的幾個兒子就不用考慮了,他們基本都和我一樣愚笨不堪,難以當此大任。”
桓衝依舊是剛才那副神色,那商量的口吻聽起來完全是發自肺腑。
“這個……倒是有一些人選。”
說話的依然是練威,“諸位”之中,顯然只有他才是最有發言權的。對於桓衝的後一句話,他心中冷笑不已:放心好了,就算你推薦自己的兒子, 我們也不會選的。
“在我等看來,剛剛過世的前荊州刺史,也就是車騎將軍的兄長,其子嗣中是有可以勝任的。此前我們一直在荊州共同帶軍行事,所以了解的也是多些。首推的自然是桓石虔,以及桓石民,這兩位一個驍勇善戰,一位才識卓絕,如果說二人合力的話,那自然是最佳之選。但是現在桓石虔身在南平任太守一職,桓石民被謝安石引到江東,都是分身乏術。”
緩了片刻之後,練威又接著道:“剩下的人中,應該只有這桓石鈞算得上是文武器乾,最佳人選了。”
說完又看了看周圍的幾人,然後問道:“諸位意下如何?”
劉奉高率先點頭,應聲道:“練校尉所言甚是,據我劉奉高的了解,桓石鈞成熟穩重,才智過人,做這桓玄公子的輔佐之人,自然是再合適不過。”
剩下的幾人也是異口同聲,紛紛點頭。
“幾位過譽了!”
桓玄身前一直沉默著的桓石鈞終於出口了。
只見他緩步走到幾人和桓衝的身前,然後給眾人抱拳施禮之後,才又接著道:“叔父太過自謙了,江陵百姓之言,實在不必當真,無知小民又知曉些什麽,只不過是以訛傳訛罷了。至於那讖言……這個……唉……”
說到讖言之時,桓石鈞不由得踟躇起來,最後歎了口氣,便不再說了。
桓衝深深的望了他一眼,然後便對練威幾人說道:“要說這石鈞之才,自然是無人質疑,只不過畢竟年歲尚小,只有二十多些,這樣的話怕是難以服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