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撞車的每一次撞擊,並沒有給城牆上的馮勝多少感覺。
甚至連輕微的晃動都沒有。
隻不過馮勝知道,真要到了有感覺的時候,這整塊城牆就再也保不住了。
但是現在的他,又能做什麽呢?
火盆無用,滾木失效,唯一有用的石也是收效太慢,無法阻擋木樁的撞擊。
往這裡支援衝撞車的秦軍越來越多,不時的在城下往上射箭,為那些推動木樁的人做掩護。
馮勝腳下的城牆好像終於松動了,一下,又一下。
輕微的震動,激起了馮勝的血性。
“好!橫豎都是一死!來人,給我綁好繩索!”
馮勝大喊一聲,用繩索在身上纏了兩圈之後,將火盆攬在懷中,一手持著火把,一手攥著繩索,縱身向城下跳去。
身子在半空之時,馮勝右腳在牆上一點,身子一緩,隨即在衝撞車右前方站穩。
由於趕來支援的秦兵基本都在衝撞車後面射箭掩護,所以馮勝的這個位置基本沒什麽人,車中的秦兵忙於推動木樁,也沒有注意到他。
如此良機,馮勝又怎能放過,在後面的秦兵正要瞄準他時,把火把往盆中一扔,眼前頓時火光衝起。
馮勝沒有多余動作,直接將這滿是油脂,又點著了的火盆,從側片潑向車中秦兵。
然後看也不看,直接拉著繩索,往牆上爬去。
“篤!篤!篤!”的聲音不斷在馮勝身邊響起。
縱然是動作迅速,城牆之上又有兵士接應,馮勝還是在後背以及右股之上,各中一箭。
城下痛苦的叫喊聲終於響起,馮勝長出一口氣,勉強的爬起身來,卻發現,腳下城牆的震動依舊沒有停止,而且幅度越來越大!
急忙往城下看去,被他潑到的那幾個秦兵,正在地上不停打滾,衝撞車的前頭,也冒起了火光。
隻是由於這車實在太長,後面的部分暫時還沒有燒到。
前面來支援的秦兵,放下手中的弓箭,也跟著在一旁推起木樁。
油脂附在木頭上,雖然燒的很快,但是要在城牆完全倒塌之前,燒掉整個車子顯然是不可能了。
“撤!撤!抬著馮隊正,趕快撤出這裡!”
一陣清朗而又急促的聲音喊來。
馮勝隊中的晉兵往後瞧去,原來這聲音來自前日裡還是隊裡新兵的謝離!
此時的謝離正站在離他們不遠處的,一道新築的城牆之上!
三十幾人無不高聲歡呼!
“建好了!”
“建好了!”
原來,自打這巨型衝撞車一亮相,他們的注意力就沒離開過城外,一直到現在,竟然沒有一個人回頭看看!
就在這段時間裡,城中的朱序部曲、女婢、廚子、先生甚至加上韓老夫人,無不是在奮力的填土,夯實。
終於在這一刻,築好了塌陷城牆後的第二道防線!
城外的秦兵都有些摸不到頭腦,這城牆馬上就要被攻破了,該歡呼的應該是我們,晉兵又為何如此高興呢?
難道晉兵早就不想抵抗,期待著我們攻破城牆?
既然如此,放下又為何如此拚命呢?
“轟隆隆!”
前方的城牆終於完全倒塌,衝撞車也終於完成了使命,前半段被淹沒在了無數土石之中。
秦兵無不抽出刀劍,躍躍欲試,想要做那攻入襄陽第一人!
隻是,塵囂過後。
擺在他們面前的,
不是順暢的街道和規整的民居,而是另外一堵牆,另外一堵完全嶄新的,看起來完全同樣高的城牆! 疑惑,滿滿的都是疑惑。
隨後便是無盡的失落,這種情緒一直從這裡,蔓延到整隻秦軍。
以十倍於晉兵的數量,之前苦戰了這麽多次,都沒有將襄陽攻破。
如今,好像上蒼終於被他們的“犧牲”所打動,天降暴雨,給了他們一個絕佳的機會。
而且他們,也把握的可以說是相當完美,終於在此時把城牆撞開。
但是,眼前的這堵牆又他娘的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整個秦軍好像都已無心戀戰,此日此時,已經沒有多少秦兵再想著往前衝鋒了。
既然都是徒勞的,為何還要衝的這麽前呢?
一刻鍾後,秦軍偃旗息鼓,鳴金收兵。
漢水江面上,一艘普通戰船的船艙中,兩名男子相對而坐,眼睛同時望著對面的那道新牆。
年老者看著有五十來歲, 面色淡然,雙目有神,盯著前方,不知在思考著什麽。
對面是一衣著華麗的年輕男子,二十多歲,看那打扮裝束,頗有些文人氣質。
“慕容先生,是永敘輸了,沒想到晉軍中還有這一手,能再如此短的時間裡,再築一堵牆出來,哎……這朱序,竟有如此大能耐,早些時候還是小瞧他了。”
老者隻是微微點頭,沒有什麽言語,眼睛依舊盯著那堵城牆,好似想要看出點什麽。
襄陽城上。
望著如潮水般退去的秦軍,每個晉兵無不是高聲歡呼,劫後余生的感覺實在太過興奮,以至於每個人都發泄的過了頭。
那些事前不知道城牆被衝垮了一部分的晉兵,在城牆被攻破的那一刻,心底的絕望,可想而知。
隻是在轉眼看到後面的那堵新牆之後,絕望又變成了希望,好像一隻腳邁進了鬼門關,而後又被人拉了回來。
這種過山車的感覺,足以讓每個人都忘乎所以。
朱序緩緩走下城牆,又是一場艱難的防戰,不過好在結果還是好的。
隻是剛一抬眼,發現自己身前不遠處,橫七豎八的躺著不少人。
朱序下意識的以為,有秦兵趁亂進了城。隻是再定睛觀瞧,這才發現,躺著的都是自己府中的部曲家將,那些靠在牆根下坐著的,都是自己府中的女婢仆人。
“拜見中郎將,謝離幸不辱命,在秦軍入城之前,完成中郎將所置築牆任務!”
謝離走上前來,將那製作精良的短匕托在掌中,置於朱序身前,接著便如此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