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您的品格讓我折服,但恕我直言,您領地上的綠皮地精恐怕會為您帶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也許是墨菲並沒有拿捏架子,擺出一副上流人物嘴臉的態度博得了傭兵們的好感,臨走時獨目的隊長提醒了這個給他留下不錯印象的領主。
至於身邊怒目而視的地精,米歇爾隊長則沒有絲毫避諱的意思。
三流種族是比賤民還不如的存在,他們的意見和憤怒又算得了什麽?
墨菲懂得“不必要”的意思,舍棄一些微不足道的卒子來避免可能到來的禍事,對於貴族們來說真的是太平常了。何況當初許給地精們的只是一句輕飄飄的承諾,空口無憑,傳出去對領主的名譽也沒什麽影響。
這樣有利無害的事情,為什麽不做呢?
但墨菲不是簡單的掌權者,他的身體裡,還流著來自炎黃的血液。
“我曾經許諾給他們庇佑,所以不管怎樣他們都是我的領民,是布倫達不可爭議的一份子。也許有些人對於承諾並不看重,但對於我而言,這是值得捍衛終生的榮耀。如果今天拋棄我的子民,那麽就算未來的某一天踏足這個世界的頂點,我也會覺得自己像一隻只能在陰暗潮濕的洞穴中苟延殘喘的老鼠!
非常感謝您作為布倫達客人的提醒,但我想如果能夠用平等的目光看待每個領民,您一定將是布倫達最受歡迎的朋友。”
墨菲的腰杆挺得筆直,這是他從那個世界帶過來的唯一堅持。
這是即使沒有雄厚財富的基礎,沒有火槍大炮的支撐也要堅守的信念,不管在哪個世界都不會改變。
盡管墨菲的面孔仍帶著稚嫩,還未完全發育的身體也僅僅和眼前強壯如牛的米歇爾胸口持平,更沒有接受過任何關於戰鬥的指導和殺戮的洗禮,這一刻的氣勢卻完全不輸於對面剛剛斬殺近百青狼的榮耀之劍小隊,甚至猶有過之。
不知是出於對上位者近乎本能的敬畏還是單純被墨菲本人所震驚,面對死亡威脅也面不改色的傭兵隊長怔怔的看著相對來說很矮小的少年,囁嚅著嘴唇,卻半天都沒有說出反駁的話。
身後老管家古井一般深邃的眸中也閃耀著異樣的神采,似是...追憶?
良久,正當墨菲以為將在沉默中把雇傭對象送走的時候,米歇爾突然退後一步,深深的鞠躬,
“抱歉。”
嗯?你做了什麽對不起我的事情嗎?咱倆沒什麽仇怨吧。
摸不著頭腦的領主大人不自在的左看右看,直到發現地精長老面上除了感激之色外,看向傭兵們的眼神和善了很多的時候才明白過來。
原來不是對我道歉,是對小綠皮們啊!不過這禮應該是給我行的吧。
墨菲暗裡琢磨著小九九,剛剛一時口快把心裡想的全說出來了,過事兒才想起後怕。
雖然對老管家很有自信,但傭兵們給墨菲壓力也是實打實的,換個時間地點還真不敢搭話。
重新打量了狗熊般強壯的米歇爾,墨菲暗暗咽了口唾沫,面上仍然不動聲色。
“現在你已經不是我們的客人了。”
對面一群凶徒一愣,他們還沒遇見過領主大人的一貫套路。
“布倫達的朋友,不論你們什麽時候來到這裡,都將受到最熱烈的歡迎!”
墨菲收起板著的臉色,轉而換上燦爛的笑容,面對還沒反應過來的榮耀之劍成員們。
其實領主大人還想學習電視劇裡那樣和米歇爾來個“男人的離別擁抱”,奈何身板太小,強行模仿的結果只能是抱住對方的腰。最後只能悻悻的踮起腳尖,
在傭兵寬闊的能夠扛起一匹馬的肩膀上用力的拍了兩下。米歇爾迷茫的用獨目看著被墨菲拍過的地方,這...也是一種禮節嗎?
從來沒有一位貴族會給下層傭兵打招呼,即使他們或許比這個年輕的子爵更加窘迫。
這是米歇爾從來沒有感受到的尊重,隻覺得心中有什麽東西突然舒展開來,渾身上下都輕松起來。雖然外在的一切的沒有改變,傭兵隊長眉宇間卻有了不一樣的神采。
除非是很有默契的同伴,不然是察覺不到這點細微改變的。墨菲就沒什麽感覺,但榮耀之劍的其它成員卻有這個能力。
然而傭兵們都不怎麽善於表達自己的情感,這群硬漢常常在生死之間徘徊,可沒什麽家族子弟吟詩作對的閑情。
於是墨菲再次見到了陌生的軍官禮,不同的是這回不僅僅是米歇爾,其余的五位也一並彎下了他們的腰。
“願您的領地如世界之樹一般蓬勃,領主爵士。如果您以後有什麽要求,我們必將全力以赴。”
領主大人盤算了一陣子,才試探的問道:“收錢嗎?”
面前的六個傭兵明顯僵了一瞬,然後齊齊的搖了搖頭。
“真是強大的戰士們。”
直到榮耀之劍小隊走遠,連背影都縮成小黑點的時候,墨菲才情不自禁的感歎。
對比之下,自家簡直不能直視。一群沒有武器的平民,還有一堆天賦打洞的半人高地精,領主大人覺得如果某一天發生戰爭,麾下的老弱病殘們連當炮灰的資格都是沒有滴。
“雖然他們的品格令人欣賞,但是作為管家,我有責任糾正您錯誤的觀點。”
不聲不響的管家竟然主動開口了,然而更令墨菲詫異的是這句話的內容。難道這些可以跟一群狼對砍並且完勝的戰士還不算強者嗎?
“強大是相對而言,對於普通人來說,榮耀之劍確實不可匹敵。”說到這裡,老管家的視線從領主大人身上輕輕飄過,其中意義不言而喻。“能進入敢死隊並且最後活下來的在常規軍隊中絕非庸手。同樣的裝備和身體素質,他們可以以一當十,甚至更強。”
墨菲好像明白了什麽,常規軍隊?就是說還有非常規部隊嘍!
“但是真正的戰爭裡,普通的軍隊連炮灰都算不上。”
子爵大人震驚了,自己還是高估了領地的實力。正規軍隊尚且微不足道,那布倫達的這些預備役算什麽?
“那...”墨菲斟酌著用詞。“如果不靠士兵,那麽戰爭的主力是...?”
“您不必擔心,沒什麽意外的話,這些都將不會和您產生任何交集。”
老管家正要繼續回答,臉上的表情卻驟然凝固,目光在一瞬間鋒利如刀,直指天空。墨菲可以感受到管家身上突然蓄勢的筋肉,緊緊崩起的線條即使透過寬大的禮服仍能讓人感覺到澎湃欲出的強悍力量。
就像是一頭恐怖的猛獸驀然覺醒,對著外來者亮出鋒利的爪牙。
墨菲從未見過這副模樣的管家。在他眼裡,忠實的老仆人雖然不是貴族,卻比任何一位爵士都更適合這個頭銜。每一次的施禮都完美的無法想象,有種難以言喻的美感,仿佛所有的禮節都是為他量身定做。
平時沒有表情的面容也不會給人以冰冷和冷漠的感覺,反而會有淡淡的溫暖,如春風拂面。
這樣的紳士怎能讓人把他和不經掩飾的強悍力量聯系起來?
可是這一幕真實的出現在墨菲眼前,溫文爾雅的管家眉宇間滿是凝重,臉上生硬的線條比之生鐵雕刻更有金屬的質感。
遠比傭兵們迫人的氣息彌漫,墨菲的感知裡,老管家所在之地的力量厚重而浩瀚,完全感覺不到盡頭。
海洋般的洶湧力量有意的避過墨菲,卻仍然有種令人窒息的無形壓力。身邊的不知源頭的歷風咆哮,不遠處的小樹也被連根拔起然後卷入高處。
野草獵獵伏地,行人面如刀割!
與此同時,天地為之失色。這句話絕對一點水分都沒有,目之所及已經不是熟悉的視野,而是熾烈的光亮。到處都籠罩著血一樣的火紅色,燦爛妖嬈,卻透出詭異的危險,讓人不敢觸碰。
然而莫名的光源並不是老管家。
費了好大的力氣才站穩的墨菲艱難的扭動頭顱,望向遙遠的天空。
這一看,墨菲整個人都僵在原地。
橫亙在天空的是一輪巨大無比的球狀,永不熄滅的熊熊烈焰遍布其上,舔噬任何經過之路的軀體和生命。還未及地,灼人熱浪便撲面而來。溢出的熱氣蒸乾湖泊,裂開乾枯的大地。
剛剛貼地抖動的青草已經化為灰燼,隻留下焦黑的痕跡,散落在一道道大地猙獰的傷口上。
遠在千米之外,已經聲勢至此,那是怎樣無法想象的恐怖高溫和熱量!
像是被什麽東西攫住心臟,墨菲的心跳短暫的停滯,醒來以後再沒有的恐懼又一次攀上心頭,佔據了幾乎全部的理智。這是足以完全毀滅他一萬次的危機!他的血液倒灌,雙眼因過度充血變得鮮紅,密密麻麻的鮮豔紅色遍布其上。
血色的視野裡,唯有那團不斷接近的龐大火焰,再無其他。
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