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回事,”領主大人的手都在微微顫抖,“怎麽會這樣!你別有事啊,千萬不能有事啊!”
平日裡總是保持紳士風度的小騎士在地板上幾乎蜷縮成一團,面色慘白,還有點點的汗珠從額頭向外滲出,被撞倒的桌椅倒在旁邊,摔碎的白瓷茶托碎片上還有點點的血跡,觸目驚心。
即使按照《騎士手冊》的標準,阿波羅也是位合格的騎士,在騎士這個稱號單純的代表個人實力的現在,他仍然以擁有八德的古騎士的標準來要求自己,和其它僅僅頂著騎士名頭卻沒有高尚情操的戰士全然不同。
但在這間屋子裡,一貫堅忍的小騎士甚至不能維持體形的自然,劇烈的痛苦讓他的身體蜷縮在一起,染血的手掌緊緊捂住小腹,他甚至分不出更多的力氣來把身體從鋒利的碎瓷片上挪開。
“別動,我會處理好的,相信我,相信我!”其實墨菲根本不知道應該怎麽辦,他可以冷眼看戰場上血肉橫飛,但是輪到自己人的時候,就完全失去了分寸,關心則亂大概就是這樣,他只是下意識的說出大概有用的話。
怎麽辦,怎麽辦,墨菲咬了咬牙,袖在袍子裡的手掌死命的攥緊,為什麽每次總在關鍵的時候頭腦就一片空白!艾德蒙·墨菲!你就不能有用點嗎!
用力甩了自己一個巴掌,一點余力都沒留,通紅的五指印在臉上,看起來很滑稽,可他完全沒有笑的心思,火辣辣的疼痛從臉上傳達到神經,他終於如夢初醒一般的意識到自己應該做什麽。
飛快的用手臂把周圍的碎瓷片掃開,法袍也顧不得了,墨菲攬住小騎士的肩頭,想把他從冰冷的地板上扶起來,但沒有成功。小騎士的確是痛極了,蜷縮的身體根本不能舒展開來,更別提在攙扶下行走了。
算了,救人要緊,墨菲左手攬住小騎士的背部,右手穿過他的腿彎,一個公主抱把小騎士捧在了懷裡。懷裡的人體滾燙,體溫明顯超出正常很多。
“你發燒了,我馬上把你送到醫師那裡,撐住啊!”
正要跑起來的墨菲懷裡動了動,微弱的拉扯力量從胸口傳來。
“不...不要去,把我..放在床上。”
低頭一看,小騎士被白瓷片割破的手掌無力的搭在胸前的衣服褶皺上,艱難的對他搖了搖頭。墨菲一怔,本想再說點什麽勸勸,對上那雙雖然黯淡卻執拗的眼睛時卻什麽都說不出了。
算了,就按他說的做吧。墨菲心一軟,抱住小騎士然後直接用腳踹開了臥室的門,輕手輕腳的把懷裡滾燙而柔軟的身體放在鋪好的平整被子上,又用另一張被子蓋了上去,
血液不是從小腹中流出來的,而是從被割破的手掌裡,雖然沒撩開衣服檢查,但仍能分辨出。興許是沒那麽痛了,小騎士渾身緊繃的肌肉逐漸放松下來,額頭上的汗珠也不再往外冒,痛苦的的表情逐漸從臉上褪去,剩下的只有蒼白的臉色和無力。
事情並沒有就此完結,墨菲隨手招來水球浸濕了床角的一方絲巾,輕敷在小騎士的額頭上,確保它不會因為晃動掉下來之後,才離開了臥室,輕輕關上了房門。
走了嗎?當然不是,圖書館裡也有些關於疾病的治療方法的書籍,眼下正好用上,本來只是作為消遣,但現在墨菲隻感到慶幸。在滿地的藥草和瓶罐中挑挑揀揀了一番,最後攥著一團形形色色的藥材和材料走進了廚房。
和地球唯一相同的大概就是良藥苦口這一點,很短時間內就出鍋的藥湯一點都不好聞,苦苦的,像是艾草蒸煮之後的味道。
難得細心了一把的領主大人把滾燙的黑色藥湯吹的溫熱才把這碗精心炮製的液體端進了臥室。不過並不是普通人一樣呵著氣慢慢吹走多余的熱量,而是用了颶風術的簡化版,在不到五分鍾的時間裡把藥汁吹到合適的溫度。“來,吃藥了。”
可能是怕吵到虛弱的小騎士,墨菲的聲音也變得溫和而輕柔,暖到人的心窩裡。
躺在床上的柔軟身體剛剛動彈就被止住,領主大人攬住他的脖頸,微微抬起,把大號的天鵝絨枕頭塞在了身下,墊高了背部。
“張嘴。”
不清楚這個喜歡蹭自己吃喝的小騎士怎麽想,墨菲只見到那雙和臉色一樣蒼白的唇瓣囁嚅了好一陣子,才輕輕張開。“阿波羅之家”的主色調是淡色,連湯匙都是白瓷而不是主流的銀器,潔白的湯匙,黑色的藥汁,溫柔的法師,倔強的騎士,沒毛病。
只是在喂藥的時候出了點小小的意外,在第一杓湯汁進入口中的時候,小騎士險些被嗆到。
“好苦。”
“好的藥材都是苦的,來來來,喝下去,你的病才會好起來。”循循善誘,領主大人活像拐騙小白兔的大灰狼。
這個道理是沒錯,可小騎士的臉還是皺起來,滿臉的不情願。真難伺候,墨菲無奈的挑了挑眉毛,從口袋裡拿出一塊包裹牛皮紙的方形物體,拆開以後是奶白色的固體。用這塊方形的固體撬開緊閉的牙床,整個塞了進去。
“吃藥的時候含著這個,就不會苦了。”
且不說這句話的真實性,單純的從小騎士舒展的眉頭來看, 糖塊確實是中和苦味的好東西。就這麽一杓一杓的,一個人喂,一個人張嘴,一碗藥汁很快就見底了,等到最後一點也被倒在湯匙裡喂給小騎士的時候,墨菲揭去了那塊浸濕的絲巾,準備擰乾已經吸收了不少熱量的水分時,被一隻柔弱無骨的小手抓住了衣衫的邊角。
“不要,我冷。”
冷?發燒的時候確實會覺得很冷,可是不敷冷絲巾的話,體溫怎麽降下來呢。一開始墨菲當時是拒絕的,可是當他見到小騎士亮晶晶,帶著一丁點哀求的眼睛時,竟然鬼使神差的同意了。墨菲發誓,就算他用這輩子最硬的心腸去面對那個眼神,也會在一瞬間心軟。
世界上最難以抵擋的不是滔天權勢,也不是敵國財富,而是懷裡那個人會說話的眼睛。
反正情況也穩定下來了,不用絲巾,似乎也沒什麽吧。墨菲如是告訴自己,然後食指勾起,最純粹的火元素蜂擁而來,聚集在這間粉色的房間裡,暖烘烘的,整個房間都溫暖起來,像是被初春的陽光撫摸。
至於那塊絲巾,則被領主大人順手扔進了桌角的垃圾桶。
墨菲是個和上流社會脫節的人物,即使腦子裡再裝了兩個圖書館也難以改變這一點,如果他能夠多接觸但凡一點點帝國貴族的宴會,也會發現那塊本該無足輕重的絲巾是未出閨的小姐們最喜歡的款式,
愛美是女人的天性,即使這個女人是一位騎士。
但此刻,我們的領主大人腦子裡隻盤旋著一個問題:怎麽屋子裡都是粉色的,難道阿波羅是個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