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是真，道理為真，不管前人編寫的書是真實不虛的，還是編造不實的，這兩點卻是不會改變的，秦文謙的話也算是有些道理。

　　那墨先生聞言，深深地看著秦文謙，幽邃的眼神像是要看穿秦文謙的皮與骨，徹底了解他，但是和秦文謙接觸的越多，他越發看不明白這個具有帝王之相的人了，心裡更是無比疑惑。

　　按常理來說，秦文謙就算具有帝王之相，有一些非凡之處，但他的出身應該還會對他有所影響吧，比如談吐禮儀上，還有知識認知上。

　　可是，秦文謙表現出來的談吐禮儀雖然不如林孝志這樣的大戶人家的少爺規范，但是也沒有什麽大方面的失禮之處，根本不像是一個山野村夫。

　　還有，秦文謙說話十分大膽，沒有絲毫的畏縮，議論起皇帝來也是張口就來，沒有什麽顧忌，而且說的話總是有他自己的見解的，仔細想想還頗有一些道理。

　　但是，這不是很反常嗎?一個山野村夫表現的不像是一個山野村夫，這就是最大的反常了，難道具有帝王之相的人都是如此擁有無法解釋的非凡之處嗎?不！這不是具有帝王之相就能解釋的事情，所以墨先生看著秦文謙心裡疑惑越來越深了。

　　而秦文謙並沒有避開墨先生的眼睛，而是面帶笑容，和墨先生對視，他笑問道:“先生為何這樣看著我?”

　　墨先生搖了搖頭，移開了目光，沉聲道:“聽孝志說你只是一個在山野打獵為生的人，卻沒有想到你讀書識字，還頗有一番自身的見解。”

　　秦文謙既然敢如此表現，那自然是不怕墨先生和林孝志追問的，因為在他的記憶裡，秦大郎小的時候是上過幾年鎮上的私塾的，秦父秦母曾經也是殷殷期盼著秦大郎能夠跳出農門，就算不考科舉考試，但也希望秦大郎能夠讀書識字，能讀能寫，至少能夠記帳啊，這樣一來，就不用在家裡種地打獵為生了，可以去鎮上店鋪裡謀個好差事，可謂是用心良苦了。

　　可惜，十一歲那年，被村裡人嘲笑說讀書的秦大郎要考狀元咧，在私塾裡又不受先生待見，愛面子的秦大郎賭氣，突然犯了倔，不管秦父秦母怎麽說，他也不願意再去私塾裡讀書了，再加上當時秦母臥榻生病，秦家生計艱難，沒法湊齊秦大郎的束修費用，最後秦父隻好唉聲歎氣的妥協了，開始帶著秦大郎出入山林，教導秦大郎打獵了。

　　此時，聽了墨先生這話，秦文謙笑道:“不瞞先生，我還小的時候，家中爹娘對我有所期盼，積攢了積蓄送我去私塾裡讀了幾年書，雖然後來因為種種原因沒有再去私塾了，但是讀書識字還是沒問題的。”

　　“嗯！”墨先生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麽，但心裡的疑惑並沒有因為秦文謙的話而放下，面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這時，練箭的林孝志把箭壺裡的箭全部射完了，然後他拿著弓向秦文謙和墨先生這邊走來，到了跟前，秦文謙才發現林孝志額頭上出了一層薄汗，顯然是練箭的緣故。

　　林孝志抬手擦了擦額頭上的薄汗，笑道:“先生，秦兄！”

　　秦文謙含笑對他點了點頭，而墨先生則放下手中的《墨子》，頜首道:“你回房洗漱一番，再一起用早飯，就再次跟我出去看看吧！”

　　“是，先生！”林孝志笑著答應了一聲，就拿著弓轉身離開了，顯然是按照墨先生的吩咐，回自己的房間洗漱了。

　　而等他離開之後，墨先生又一指對面的石凳，

對秦文謙道:“你不用這樣一直站著，坐吧！”　　秦文謙笑了笑，沒有多客氣什麽，邁步到了對面，將衣服的後擺一挑，然後這才坐了下來。

　　可等他坐下來之後，墨先生又與他不說話了，依舊持拿著手中的《墨子》研讀著，完全忽略了秦文謙這個人。

　　秦文謙張了張口，還想著主動找話題和這位墨先生好好聊聊，以圖從墨先生這裡了解了解墨家如今的情況，最重要的是他想知道為什麽本來早應該消失在歷史長河之中的墨家現在還存在，又是以什麽形式存在的。

　　但是，他剛張了張口，就又自己閉上了嘴巴，不言語了，因為他突然覺得這樣一次又一次的和墨先生搭話，可能會引起墨先生的警覺，讓人產生防備的心理，那還不如以後找機會再不經意地探問一二，反正在沒有得到林孝志的信任，林家的扶持之前，他並不打算離開林家，離開這江陵縣城，返回平安小鎮去，他有的是時間。

　　如此一來，墨先生看著書，秦文謙也不說話，二人對坐著，倒是顯的十分安靜了。

　　不久，林孝志梳洗回來了，跟著他返回的還有幾個托著托盤的丫鬟，林孝志一揮手，丫鬟們就把托盤裡的饅頭稀粥，還有糕點小菜碗筷等一一擺放在石桌上，等擺放好之後，又是一躬身就離開了。

　　林孝志笑道:“先生，秦兄， 那我們一起用點吧！”

　　墨先生點了點頭，把書放下了，動了筷子，而他一動筷子，秦文謙和林孝志自也是開動了。

　　不一會兒，用完了早飯，自是有仆人來收拾，而秦文謙和林孝志則是閑聊了一陣，等太陽發出稍微灼熱的陽光之時，那墨先生把手中的書本伸了出來，看著地上書本的影子，心裡估摸了一下時間，然後他起身道:“時間差不多了，走吧！”

　　秦文謙和林孝志應了一聲，就也跟著起身，跟著墨先生穿過林府，直接出府了，再次深入市井，進行調研了。

　　只是這一次調研，不同於昨天，昨天只是到街道上逛一逛，只需要耳聽四路，眼觀八方即可，而今日的調研則是需要動嘴，身體力行了。

　　比如，墨先生會帶他們去深巷裡，與碰到的老人閑聊，不經意地詢問家中日子如何，詢問家裡老妻子女可好，老人自身可好。

　　又或者是，墨先生買了糖，賄賂碰見的孩童，然後又問孩童家裡的情況如何，是否吃飽穿暖，是否每年都會做新衣服等等。

　　墨先生問的極為仔細，而且和老人孩童說話時，他的語氣是極為溫和的，沒有一絲一毫地不耐，就像是在踐行自己的信念一般。

　　看著他走遍一條條巷道，詢問一個個老人孩童，深入調研百姓人家，了解一家家的生活，一直跟著的秦文謙內心是震動的，他從來沒想過在古代會有墨先生這樣的人，沒想過真正的墨者是這樣的人，他一言不發地跟在墨先生身後，支著耳朵聆聽墨先生和老人孩童的對話，虛心地學習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