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

　　一夜未睡，秦文謙眼圈青黑，雙眼迷迷瞪瞪地在幾個丫鬟的服侍下，穿衣洗漱，然後出了屋子，往那院子而來。

　　經過一夜秋雨秋風的風吹雨打，一夜之間天氣就寒涼了起來，那院子裡的幾根竹子更是有不知多少竹葉凋落了，那院中的石桌石凳也還是濕的，不見墨先生和林孝志。

　　不由地，秦文謙神情一怔，腳步也是一頓，那正在院中打掃的仆人見了他就道:“秦公子，我家大少爺在書房呢！”

　　“嗯！多謝！”

　　秦文謙點了點頭，就腳步一拐，往書房而來，果然還未到書房，就聽到書房裡傳來了林孝志朗朗的讀書聲，他不由一笑，就邁步來到了書房，走了進去，果然就見墨先生和林孝志正早早坐在那兒呢！

　　秦文謙先向墨先生施禮道:“先生，我來遲了！”

　　墨先生目光從手中的書移開，抬眼看向他，見他眼眶泛青，不由地皺了皺眉頭，但也沒有問什麽，隻指了指他的座位，讓他進來坐下。

　　於是，秦文謙又是躬身一禮，就來到了自己的書桌前坐下，然後從書桌上拿起一本《墨子》，如林孝志一般，大聲朗讀了起來:“子墨子曰:‘萬事莫貴於義……’”

　　就這樣，在朗朗的讀書聲中，一個清早就過去了，然後就有丫鬟仆人給他們三人送來早飯，秦文謙和林孝志自然停下了朗讀，開始用早飯了。

　　早飯時，林孝志看了看上面正在咀嚼饅頭的墨先生，就湊了過來關心地問秦文謙道:“秦兄，今日怎麽會遲來?可是昨晚沒睡好?”

　　秦文謙有些疲倦的點了點頭:“嗯！不瞞林兄，昨晚一夜沒睡，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哦?”林孝志有些驚訝地挑了挑眉頭，追問道，“那是為何?是昨晚那場秋雨吵到了秦兄，擾了秦兄的好夢，還是有別的緣故?”

　　秦文謙搖頭失笑道:“秋雨不曾擾人好夢，是看了那《唐史》和《梁史》，讓我思緒萬千，無法入眠！”

　　“哦，原來如此！”林孝志恍然，自以為明白秦文謙說的意思了，他點了點頭道，“歷朝歷代的史書裡記載有許多英雄人傑，其中多少故事讓人唏噓感歎，的確是能讓人輾轉難眠！”

　　顯然他是誤會了秦文謙這話的意思了，以為秦文謙是看了史書，一時感慨萬千，這才輾轉難眠的，他哪裡知道秦文謙是被自己的噩夢驚醒之後，就再也睡不著了，一晚上都在想著亂七八糟的事情呢。

　　當然，這些秦文謙都不會告訴林孝志，既然他誤會了那就誤會了，秦文謙也不解釋，沉吟一瞬，忽然不經意地道:“林兄，中原歷朝歷代都有邊患，秦漢有匈奴，大唐之時有突厥，那麽不知現在的大陳王朝可有邊患存在?”

　　“怎麽會沒有?”林孝志聽問，瞬間一臉憂心忡忡道，“大陳王朝北方邊關外盤踞著金人部落，西北方又有西夏國，這兩處就是最大的邊患了，時不時那金人大軍就會騷擾邊關，西夏國又逼迫大陳年年納貢，看起來大陳王朝是一片繁華盛世，其實內憂外患實在不少啊！”

　　聽了他這話，秦文謙不由心下一沉，暗自想道:“果然，果然這大陳王朝不僅僅是取代了大宋的歷史地位，它的處境也和大宋差不多，邊關有金人騷擾，又有西夏國威逼，這大陳王朝如大宋一般真是難以給人一點安全感啊，看來我還是要自己好好為後路籌謀一番了。”

　　心裡如此想罷，接下來他就有些心事重重，

吃飯都有些心不在焉了，腦子裡一直想著這後路該如何準備，如果大陳傾塌，亂世來臨，自己又怎樣才能活下去，並活的很滋潤呢?　　他吃飯時在想這個，吃完飯後還在想這個，等墨先生上課之時，他依舊沒把心思收回來，於是悲劇了，結果就是一把墨尺在他的書桌上重重地敲了敲！

　　頓時，秦文謙回過神來，抬頭看去，只見墨先生面無表情，他心裡就是咯噔了一下，十分乾脆地起身，低頭認錯道:“先生，我走神了！”

　　墨先生點了點頭，沉聲問道:“你在想什麽?”

　　“這”秦文謙遲疑了一瞬，心下一動，抬頭道，“先生，昨夜我看了《唐史》和《梁史》，心裡有諸多疑惑不解，從昨夜一直到現在都在想這些疑惑，所以走神了，還請先生恕罪！”

　　“哦?那你說說你的疑惑讓我聽聽！”墨先生道。

　　“是！”秦文謙應了一聲，又是沉吟半晌，就盯著墨先生問道，“學生不解的是，為何每一個朝代最終都會走向終結?不管這個朝代是衰敗，還是十分強大，它們都最終走向了終結。”

　　“比如，那大漢朝，它的國力一直都是十分強大的，但是它就是在戰亂割據中消亡！”

　　“又比如大唐，它為什麽會盛極而衰?造成它強盛的是什麽原因，讓它衰敗的又是什麽原因?如果一直能避免衰敗的原因，是否大唐就會一直強盛下去，而不是盛極而衰之後就走向了終結?”

　　他的這個問題是昨晚就存在心裡的，想著找時間詢問墨先生解答疑惑的，此時正好趁機詢問墨先生。

　　而他這個問題也的確很深奧，很複雜，涉及到王朝的興盛衰敗，根本不是一句話兩句話說的清楚的，那林孝志聽了他所問的問題，就一臉糾結著，搖頭難以回答。

　　但秦文謙卻是緊盯著墨先生，等待著墨先生的回答，可墨先生依然面無表情，與秦文謙對視，他道:“王朝為何總會走向終結，你剛剛說的不就是答案嗎?”

　　“什麽?”秦文謙有些不明白墨先生這話的意思，追問道。

　　墨先生道:“正如你所說，一個王朝強盛有強盛的原因，衰敗有衰敗的原因，如果能避免衰敗的原因，或許這個王朝能夠一直強盛下去，永遠不會終結，但是這可能嗎?要知道人心易變，世道滄桑！就算再英明的君王，也只能讓這個王朝最多強盛百八十年而已，當君王逝去，繼任者或許就不會再繼承前任君王的策略，再加上世道隨時而變，可能引發了新的問題，或許前任君王留下的東西不適合此時的世道呢?所以，一個王朝衰敗是不可避免的，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

　　秦文謙默然，他知道墨先生說的話是有道理的，人心易變，世道滄桑，但他心裡卻是隱隱不服氣的，他覺得一個王朝即使衰敗不可避免，但是這樣毫無意義的不斷輪回卻是可以避免的，只要有完善的制度，總能跳出這個輪回，踏出新的一步。

　　但這些想法，他沒有宣之於口，而是垂著眼瞼思索了半晌，就對墨先生躬身一禮，坐了下來，振作精神，認真聽墨先生授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