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時如此驚慌,快快道來。”再次勒住馬蹄,武安國一臉詫異的開口問道。這名將校他認識,在軍中一向以勇武和凶悍著稱,否則也不會被派參加第一批的攻城。然而此刻,這名將校卻是面色煞白,一臉的驚慌,是什麽將他嚇成這個樣子。
那名將校連連的吞咽了幾口口水,有些上氣不接下氣的道:“這個・・・,末將一時也說不清楚,還是請將軍你親自去看看吧。”
“好吧,頭前帶路・・・。”武安國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來,到底是什麽,會讓一名悍勇之將,如此的失態。
很快,眾人就在那名將校的帶領下,來到一座民家小院之前,武安國剛想下馬,背後卻突然衝出一名士卒,越過武安國,“噔噔噔”的衝進了院子。見狀,董平想要開口說什麽,卻被武安國擺手阻止了。剛剛那人他認識,是他百名親兵中的一人,他隱約記得對方就是東武陽人,看來,此處是他家、或是他的親戚朋友家了。
果然,幾個呼吸之後,房中就傳來了那名士卒痛苦的哭聲:“嬸嬸,嬸嬸你怎麽樣了,侄兒,侄兒是誰害死了你・・・。黃巾狗賊,我與爾等勢不兩立。”
武安國帶人剛剛走進院子,就看見有幾個士卒正扶著院牆劇烈的嘔吐著。那名親兵的哭喊聲,則是從正方中傳來的。走進去一看,發現那名親兵正一手摟著一具屍體,聲嘶力竭的哭泣著。
定睛往那名親兵臂彎中的兩具屍體一看,武安國的腸胃忍不住一陣的翻湧,險些嘔吐出來。為何?實在是這兩人死的太慘了。那名親兵左手摟著的,是一名老嫗的屍體,她的臉頰被人用刀架割的血肉模糊,五髒六腑也被人殘暴的揪了出來,鮮紅色的血肉塗了那名親兵一身。而他右手抱著的,則是一名最多不過五六歲的孩童。他的四肢全部被人斬去,頭蓋骨也被人揭去,乳白色的腦仁直接裸露在了空氣當中。慘白色的小臉扭曲成了一團,很難想像他生前遭受了怎樣的苦難。
“留幾個人,幫他把親人安葬了吧。”強忍著嘔吐的感覺,武安國對身邊的士卒吩咐道。
那些士卒也是各個別著頭,不忍看這幅慘狀:“喏。”
離開這處院落,武安國時一臉的沉重,雖然之前已經從陳恆哪裡得知了東武陽、陽平和東阿三地的慘狀,但是文字卻遠遠不及親眼所見的那副圖像所帶來的衝擊。
前往縣府的一路上,到處都傳來士卒的嘔吐聲、喊殺聲和哭叫聲。顯然,剛才小院中的慘劇隻是整個東阿城慘況中的一幕。而那些喊殺聲,顯然是那些藏匿的黃巾士卒被漢軍找到了。
出乎預料的,這本應該是、也是最應該是屍橫遍地的縣府,卻是出乎預料的乾淨整潔,甚至是一片花草樹木都未遭到損壞。也不知道是這縣衙中的官吏士卒提前逃跑了,還是被人在別處擊殺或者俘獲了。但是有一點武安國可以肯定,這一縣中心,本應該重兵把守的縣府,在黃巾軍來襲的時候,恐怕是空無一人吧。
“怪不得城中的這些蟻賊不肯投降,犯下如此獸行,恐怕他們自己也知道自己絕對不會得到寬恕吧。傳令下去,此役我們不需要任何俘虜,明白嗎?”一路上,武安國終於想明白了攻城之前,那些城頭上的黃巾軍為何會有那番奇怪的表現了。如今他也隻能用這樣的命令,來告慰那些慘死的百姓了。
“喏。”顯然,董平很清楚武安國為何會下這樣的命令,因此他並未阻止。“將軍,
恐怕不是這些人製造了這場慘劇,或者說,即使是參與了這場慘劇,他們恐怕也隻是主犯之一而已。”將武安國的命令告知傳令兵之後,董平忍不住開口道。 “哦?為何?”武安國奇怪的問道。
“很簡單,從那兩具屍體的屍斑上來看,這兩人至少已經死了兩三日了,隻是因為天氣寒冷的原因,使得屍體保存的很好,看起來像死後不久而已。”根據情報,兩三天前,正好是卜己部從發乾、元城等地撤回,屯兵東武陽,並開始往東阿撤退的時間。
“這樣啊,那這些人更應該去死了。”
對於董平的猜測,武安國還是十分的認可的。因為在武安國招他進入軍伍之前,他曾是一名督郵,對於刑名破案一事非常的拿手。不過,聽了董平的這個猜測,武安國更加覺的這些黃巾士卒該死。乾下如此禽獸不如的事情,還一副安之若素的樣子。這些人,早已人性泯滅了。
半個時辰之後,一名軍司馬走了進來:“稟將軍,我軍已經將城內所有的街衢房屋都搜查了一遍,城內的黃巾逆賊已經大致肅清了。”
“呢,知道了。”武安國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那個,將軍,末將能不能建議一件事?”那名軍司馬猶豫要不要退出去,最終還是選擇留下來開口道。
“哦?何事?”武安國疑惑的問道。
“將軍,這座城池,除了我軍,全部都是死人,數不清的死人,而且還有許多是我軍士卒的親戚故友。長時間駐扎在此地,恐怕會影響我軍士氣。”那名軍司馬一臉的哀傷,看著武安國道。
“死人?很多嗎?”武安國有些奇怪的問道,軍人,本就與死亡為伴,為何這名軍司馬會覺得一些死人會影響自己的軍士的士氣?
那名軍司馬一臉的僵硬,仿佛看到了什麽震撼的場景:“多,非常的多,幾乎家家戶戶都有,死者都是老者和孩童。”
“什麽?”武安國驚的從跪墊上站了起來:“你是說每戶都有?”
那名軍司馬點點頭:“是的,末將估計是那些黃巾逆賊覺得帶著他們是個累贅,帶著他們撤離會拖延他們的行軍速度,留他們在城裡又不安全,所以就將他們全部殺害了。”
武安國再也不淡定了:“走,帶本將去看看。”
其實並不用這名軍司馬帶領,縣府位於整個東武陽的正中心,一踏出府門,就能看到那些被五顏六色的布單蓋著,沿著四條主道,擺放的整整齊齊,等著推車運送的屍體。
漢軍的士卒,大多數一臉麻木的站在街道兩側,看著這些擺放在街道上的屍體,不知道再想什麽。少數則或站或跪的待在一兩具屍體旁邊,不停的抽泣著。顯然,這些躺著的,很有可能就是他們的至親。
捏著拳頭,武安國下意識的順著街道走了下去,然而一刻鍾過去了,街道的盡頭上還是滿滿的擺放著屍體。隻是因為城中能找到的布料都用光了,蓋在屍體上的東西從布單換成了稻草。然而即使是這樣,也還是偶爾有一兩具屍體裸露的停放著。
“他們怎麽敢?他們怎麽敢・・・?”當初出來,武安國本打算是出來看看這些死者的。但是此刻,他根本沒勇氣掀開蓋著屍體的那些布單或稻草。甚至,他都沒勇氣去看那些躺著的死者。
緊緊的捏著拳頭,一股無名之火在胸腔內劇烈的翻騰著,如果之前的那股無名火還能被叫做怒火的話,那麽此刻他都不知道該用什麽語言來叫形容自己此刻心中的無名火。此刻的他,隻覺得自己頭皮發麻,意識遲緩,整個人仿佛要炸了一般。
“將軍,將軍・・・。”許久,武安國才在董平的呼喚聲中恢復了過來。“下令,全軍退出城外,就在城外駐扎吧。同時,在城外找一塊風水好的地方,把這些鄉親都葬了吧。另外,派人通知陳太守,讓他派人來處理這件事。”馬上,他就意識到決不能讓軍士再呆在這裡了。連他這個外鄉人都受到了影響,更何況這些土生土長,生於斯長於斯的東郡兵士們。
“喏,末將馬上去傳令。”董平點點頭,立刻離開安排去了。
“呼・・・。”武安國長長的籲了口氣,看著四周夕陽下殘破的房屋,那原本應該分外溫馨的陽光, 此刻卻讓他覺得分外的寒冷:“就算埋葬掉這些死者,估計也沒有人願意再住進來了。恐怕在不久的將來,這座東武陽城就會變成一座鬼城。因為今天的這一幕實在是太慘了,慘到今日入城的每一個東郡人都會刻骨銘心的永遠記著今天的這幅場景。”
半個時辰,僅僅半個時辰武安國麾下的大軍就從這座令人傷心,讓人憤怒的城池中撤了出來。“二牛,經過今日的事情,你還有信心和黃巾逆賊作戰嗎?”漢軍駐地,武安國的中軍帥帳中,他對自己親兵,之前的那位失去了親人的士卒問道。
經歷了這樣的事情,難免會對漢軍的士氣造成打擊,甚至會讓很多人在心中不自主的對黃巾軍產生畏懼感。因此,盡管此舉有些不近人情,但他還是將對方招來詢問。
“為什麽不?盡管小人失去了親人,但是這更加讓小人有理由去找這群畜生作戰,去向他們復仇。”二牛的雙眼通紅,拳頭緊緊的我這,咬牙切齒的說道。
“是嗎?”武安國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看著二牛。
晚飯時分,當他帶人迅營時,他終於確定自己的猜測。“將軍,您什麽時候帶領我們攻打陽平?我們要戰鬥,我們要復仇。”突然,一名士卒跑出來,跪在武安國面前,恨聲道。
“復仇,復仇・・・。”仿佛多米諾骨牌一般,更多的人跪倒在了他的面前。
“哀兵必勝嗎?”此刻的漢軍大營中,雖然充滿了哀傷,但也同樣充滿了怒火,仿若一堆炸藥一般,只需一個小小的火星,就能爆發出讓所有人都驚懼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