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蘭提爾,高級旅店【金光閃耀亭】內。
“這道料理是怎麽回事!”
一名女子發出了一聲歇斯底裡的高亢叫聲,接著將餐叉重重扔到盤子裡,餐叉與瓷碟碰撞的清脆聲音傳遍四周。餐廳原本安靜的環境被打破。
幾名正在餐廳裡用餐的人皺起眉頭,將視線投向吵鬧的女子。
女子有著一頭長長的金色卷發,相貌驚豔,那是足以匹敵王國最美號稱【黃金公主】的拉娜公主的美貌。見得如此美人,眾人原本進餐被打擾的不滿也不經意間緩和了下來。
生氣起來的女子反而更有一種風韻,即使她如此吵鬧,一舉一動卻都相當優雅,甚至充滿氣質,這絕對不是一兩天就能培養出來的。
她絕對是底蘊深厚的貴族世家的千金,眾人如此想著。
女子不耐煩地撩起頭上的縱卷長發,不滿地瞪著眼前的料理。
整張桌子幾乎要被一盤盤的料理塞滿。
籃子裡面放著好幾塊剛出爐的松軟白麵包,冒出些許蒸氣。
盤子上除了盛放著稍微烤過、滴著肉汁的厚實紅肉外,還搭配著甘甜玉米和使用了大量奶油的馬鈴薯泥當作配菜,強烈地刺激著食欲。
以新鮮蔬菜製成的沙拉保持著鮮嫩的脆度,可以從淋上的調味醬中間到清爽的柑橘香氣。
這樣的一餐,底層的平民是無法消費起的。松軟可口的白麵包和肥美多汁的烤肉隻存在於他們的夢中。
因為小麥這種糧食是貴族和富商吃的精糧,而尋常資產的平民大多是吃粗磨過的大麥,更窮的人甚至還會吃燕麥或豌豆,如果是在災害之年,牲畜吃的燕麥和豌豆就是平民的主糧。
這些是城寨都市耶·蘭提爾的最高級旅店【金光閃耀亭】推出的料理,都是使用以【保存】魔法維持新鮮的食材來烹調。
當然,負責烹調的皆是專屬的超一流廚師。
但女子卻對眼前這些由最佳廚師使用最佳食材烹調出來,只有王公貴族和富商大賈才能品嘗到,猶如藝術品的料理表現出明顯的不滿。
“實在是太難吃了!”
女子的聲音再次響起,這句最不適合在這種情況下發出的抱怨,讓在場的所有人瞬間皆流露出目瞪口呆的神情。
不過聽到如此抱怨後,除了感到吃驚之外,會對女子平常所吃的料理大感興趣也是理所當然的吧。平時吃的是什麽山珍海味,居然會對這些高級料理毫無興趣。
但是,一直隨侍在女子身後的老管家和精靈女仆,始終沒有任何動作,神情依舊平靜。
在女子轉身,以嚴厲的眼神瞪來時,老管家和女仆還是不為所動,像是就只有一種表情一樣。
“賽巴斯,我實在無法繼續待在這種破城鎮了,立刻做好出發準備!”
“可是小姐,現在已經是傍晚了。”
名叫尼克斯的女仆躬身回應道。
“住嘴!我說出發就是要出發,聽清楚了嗎!”
面對女子如小孩子般的耍賴,女仆不敢再反駁。
見狀,一旁的管家隻得低頭回應道:
“遵命,小姐。”
“哼!快點準備吧,塞巴斯!”
女子又將刀子隨手一扔,發出哐當當的清脆聲音。她就這樣直接離開座位,因為用力稍大,她的座椅險些被弄倒。
在經過一個男子的餐桌時,她停下來怒氣衝衝的腳步,對著男子叫道:
“扎克!”
“啊,
在、在。” 中年男子停下進餐,有些慌亂地回應道。
“你也立刻去準備馬車,這破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再待了。”
說完,女子也不等名叫扎克的男子回復,徑自走上了樓梯。
在這場暴風雨過後,管家充滿威嚴的聲音在如釋重負的和緩氣氛中響起:
“有擾各位,十分抱歉。”
說罷,管家和其身後的女仆緩緩地向餐廳裡的客人低頭致歉。看著兩人誠懇的模樣,眾人的眼中不由帶上了一絲憐憫的神色。
“店長閣下。”
“我在。”
在一旁待命的男子輕輕走向管家身邊。
“很抱歉,雖然算不上賠罪,但在場所有客人的餐費就由我來代付吧。”
聽到這句話之後,有幾個人不禁面露喜色,在這家最高級的旅店中用上一餐,消費絕對不低。
對於那些中層人士來說,如果對方願意幫忙支付餐費,就足以彌補進餐被打擾的不快了。
另一方面,旅店老板臉上不見一絲動搖,只是客氣地鞠躬回應管家的提議。
這種自然的應對可以證明,類似於剛才那一幕的場景,已經在這裡重複上演過許多次了。
女仆把女子站起來時差點弄倒的椅子放回原位。
而塞巴斯的目光則往向了餐廳的一角,看著一位窮酸模樣,正在狼吞虎咽的男子。
發現對方正看著自己,男子急忙站起,快步走向塞巴斯。
盡管身著華麗,毫不遜色於周圍的客人。但其略帶猥瑣的氣質卻是拉低了整體的形象。
男子待在這家旅店裡,就如同在裝滿金銀珠寶的寶庫裡放了一塊爛泥,顯得格格不入。
他對賽巴斯恭敬地說道:
“塞巴斯老爺。”
“什麽事,扎克先生?”
其他客人聽到名叫扎克的男子那種矯揉造作的卑微語調後全都皺起眉頭。
從那種逢迎諂媚的口吻聽來,即使此時的男子正搓著雙手也不奇怪。
不過,塞巴斯的表情卻毫無變化。
“受雇的在下實在沒什麽資格建議,不過如果要現在上路,還是重新考慮一下比較好吧?”
“你是說你難以在夜路駕馭馬車嗎?”
“這也算是理由之一……而且……在下也還有點小事……需要準備。”
扎克不斷地搔著頭。雖然他的頭髮看似洗得很乾淨,但那種搔頭的方法感覺好像連頭皮屑都要飛了出來。
有好幾個人將眉頭皺得更深,但也不知道扎克到底有沒有發現,反而搔得更勤快了。
“但是,小姐應該不會接受我的提議。不對,以小姐的性格來說,根本不可能改變剛才的意見。”
塞巴斯帶著鋼鐵般的堅毅表情如此斷定:
“因此,除了出發別無選擇。”
“可是……”
眼珠子轉來轉去的扎克,似乎還想找些借口,但好像毫無頭緒,整張臉皺了起來。
“當然,不是立刻就出發,還需要一些時間將小姐的行李搬到馬車上。在這段期間,也請你做好出發的準備吧。”
塞巴斯看到還在尋找說詞的扎克眼中露出狡黠的光芒,不過卻表現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不予理會。
為了掩飾一切正中下懷的事實。
“那麽,要什麽時候出發呢?”
“這個嘛,兩小時,或者三小時後出發如何?再晚的話,街道就會被黑夜完全吞噬,這應該是底限了吧。”
男子的眼中再次浮現令人討厭的盤算眼神,塞巴斯還是努力假裝沒有看見。扎克舔了幾次嘴唇開口說道:
“嘿,這樣的話或許沒有問題吧。”
“很好。那麽,可以請你馬上著手準備嗎?”
目送扎克離去的背影后,塞巴斯揮了揮手,彷佛要把纏繞在身上的空氣甩開一般。
那是因為他覺得有一股肮髒的汙穢感,緊緊附著在自己身上。
臉上沒有顯露任何表情的塞巴斯,壓抑住想要歎氣的心情。
老實說,塞巴斯實在無法喜歡這樣的卑劣人物。
迪米烏哥斯和夏提雅等同事,雖然可以把這種人當作玩具,從中找到一點喜悅之情,然而賽巴斯卻一點都不想要讓這樣的人物接近自己。
在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中有一些共同觀點,那就是“不屬於納薩力克者全都是劣等生物”、“除了極少數的部分例外,人類種族和亞人類種族都是必須消滅的弱者”。對於自己的造物主那個“不解救弱者就不該自稱是強者”的觀點感到認同的塞巴斯,雖然對於同伴的那些想法抱持疑問,但遇到扎克這樣的卑劣者還是會覺得納薩力克的基本觀點或許沒有錯。
“哎呀呀,人類本該是一種優秀的生物才對……”
塞巴斯伸起一隻手撫順修剪整齊的胡子後轉換心思,考量起接下來應該采取的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