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動身之初的停車場靠近海灣，對於做生意來說，是很合適，畢竟客流量大，風景也好。

但是想要逃難去山裡的時候，那個位置就有點偏了，需要前往東方，就意味著幾乎是要橫穿整個城市。

老麥克對於城裡很熟，他盡量避開了可能堵車的路段，但時不時就有喪屍從黑暗的路旁突然衝出，撞在車頭上變成一團血霧，這一驚一乍的死者們讓他頭皮發麻。

過去在夜間開車，無非就是有蚊蟲撞死在大燈上，可現在，光看著雨刮器都變成了紅色，黏湖湖地纏繞著內髒，就知道情況有多遭了。

“城裡這一路上情況怎麽樣?”這時托馬斯從後方的車廂裡走了過來，坐到了副駕駛的位置上，他又丟給老司機一根煙:“有看到過幸存者了嗎?”

老麥克搖搖頭，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他不知道該說是路上沒遇到幸存者，還是說自己只顧著逃命，壓根沒有去注意路邊。

退伍的士兵看到他的狀態，彷佛頓時就看穿了一切，什麽都沒有說，只是拍拍老人的肩膀:

“別有心理負擔，別人能不能獲救，那都是他們的命，我們不是救世主，只是三個逃亡中的普通人，沒有責任也沒有義務去為別人冒險。”

說完，他還在身後偷偷朝瑪莎招手，示意她快來觀察研究對象的反應。

聽了喪鍾的話，開車的老人歎了口氣，他用放在檔杆上的手緩緩抬起，用力抹過自己的白色絡腮胡須:

“我只是感覺難過，托馬斯，也許你們當兵的見過很多生死，可是對我來說，這太沉重了。真的，我看著街上遊蕩的這些喪屍，就會不自覺地幻想他們生前的模樣，他們是不是也有家庭，是不是也有親人?”

戴珍珠項鏈的女孩剛剛露出個腦袋，立刻就掏出小本子來記錄實驗日志。

寫下了代表著‘幻覺’，‘共情’，‘意志力差’等等一串速記符號。

“老夥計，我明白你的意思，也見過很多剛上戰場的兄弟出現類似的想法。”

看面相就是硬漢的托馬斯點上了煙，輕輕靠在了椅子上，目光移向頭頂上正在充當燈泡的方舟反應堆:

“但你可以換個角度看問題，比如，他們也許就像是上帝所說的那樣，是背負著原罪的人類呢?死掉之後，也許還真的上天堂了。”

所謂人類的原罪，這個有很多種說法，不過主流觀點是亞當和夏娃偷吃了尹甸園的果實，獲得了智慧。

變得和神一樣聰明，這就是罪。

“哦?”

老人發出疑惑的聲音，他確實信仰上帝，但總感覺被喪屍吃掉，那死狀可不像是能上天堂的樣子啊.......

“我的意思是，別人都死了，你為他們難過，他們能感受到嗎?”

士兵的眉頭皺了一下，目光則看向街道，像在搜索什麽，又像是在回憶，他的聲音低沉:

“感受不到的，人都死了啊，他們感受不到我們的情緒，就像我們都不知道死後的世界是什麽樣，你給自己再多壓力，也只是在做無用功，還不如想想自己怎麽活下去。”

老人默默地開車，有那麽一瞬間，他的目光似乎失去了焦距，但就在片刻後，他握緊了方向盤，把一個突然跳出來的喪屍撞了個稀碎，這才點上煙抽了一口:

“唉，你說的對，年輕人，我只是......老了。”

車輪飛轉，而雨聲轟然，駕駛室裡變得有些沉默。

不過就在此時，大家都注意到了在前面不遠處的一個海灘公園，除了那往日裡漂亮的棕櫚樹在狂風暴雨中像是被撕碎的雨傘之外，似乎有個隱約的人影在一處房頂上來回奔行著。

天色太黑，看得不是太真切，但多虧對方穿著白色的長裙子，被閃電照亮時十分耀眼。

“那邊有活人。”

老麥克這麽說著，同時還是放低了車速，一副征求托馬斯意見的模樣。

顯然，他還是想要救人的，這種情況一看就知道，是有人被喪屍們逼得爬上了公共廁所的房頂，每次有喪屍想要往上爬，她就會跑到對應的地方將其踢下去。

但這肯定不是長久之際，現在夜黑雨急，氣溫驟降，而人的精神和體力都是有限的，她可以支撐一兩個小時，卻肯定撐不過今晚。

作為一個普通人，看到這種情況也應該試著伸出援手，畢竟救援活著的人，和對著已經死去的人們哀歎，完全是兩碼事。

“把車停過去，麥克，喪屍太多了，我們不能下車，但可以讓她從公廁屋頂上跳到車廂上，再通過天窗進來，前提她沒有被咬傷抓傷，沒有感染。”

托馬斯變魔術一般掏出了個夜視望遠鏡，朝著那邊觀察了一眼，就立刻給出了計劃，可又說:

“至於她能不能跳過來則要看你的車技了，如果漂移玩得好，你完全可以讓車廂靠在建築外牆上。”

聽了這個說法，老人眯了一下眼睛，不過引擎的加速轉動聲，已經說明了他的信心。

巨大的卡車衝出了路沿，帶著汙水和泥土衝向了公園裡的廁所，以不符合龐大體積的敏捷性繞過一棵棵樹木，在黑暗的世界中快速前行。

幸存者似乎也看到了燈光，並且開始揮舞手臂，不過她沒有樂極生悲，只是激動了一下，就開始繼續用腳踢下爬房的喪屍群。

圍著公廁的喪屍不算太多，十來隻的樣子，也許是雨水沒有讓人的香味傳出太遠，同時各種噪音也保護了她的對抗響聲。

在距離建築物大約三十米的時候，老麥克拉起了手刹，腳底下又是一整快速的花式踩踏，正輛房車就打了個橫，側面滑向了廁所。

隨著輪胎摩擦的聲音在窗外響起，車速漸漸降低，這不是什麽漂移， 而是高速運動中的側方停車，但同樣動作華麗。

至於一個跑賽車的老頭是如何順利駕馭超大貨車的?

其實那只是他以為自己在駕駛而已，如果沒有副官的遙控，這次側移可是要撞牆的......

但這不重要，重要的老麥克做了決定，在成功救到幸存者後就必然會有正向反饋的發生，那哈莉就可以再次記錄觀察結果了。

而且要在末日中觀察人群，光有一個樣本可不行，至少也得來上幾百人，才算是有概率學上的普遍意義。

老麥克似乎都不敢相信自己可以這麽帥氣，停車能夠如此順利，從後視鏡看去，車廂距離牆壁只有一拳的距離。

但他沒有猶豫，抓起一旁儀表盤上的擴音喇叭對講機，高喊一句:

“跳過來！”

距離太近，已經看不見屋頂上的情況了，但可以聽到在幾秒後，車廂上方傳來了重物落下的聲音。

“瑪莎，去開天窗把人弄下來，麥克，快開車。”

托馬斯給出了判斷，因為更多的喪屍又一次圍攏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