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羹當中雖然隻撒下了幾粒粗鹽,但有賴魚乃新捕,味道極鮮,加入野菜之後,也是稠乎乎的一鍋,雖然不如面食吃下去有飽撐之感,但是營養肯定是夠了。
喝了幾日野菜魚羹,總覺得好像氣力都足了不少一般。
家中太夫人雖然稱作太夫人,可也才將近三十――但這個年紀在這個時代,卻已經開始自稱老身了――她明顯營養不良。韋仁實自己這副身體更不用說,更需要充足的營養。女婢瘦弱,也正是長身體的年齡。
一家人都需要吃得飽,還需要有營養,韋仁實倍感責任重大。
默默將碗往前一推,看看外面天色還沒黑,又道:“我出門一下。”
李賀家就在另一頭,順著刀轅川的河水走,一盞茶的功夫就能走到。
剛到門外,不及上前敲門,就看見李賀騎在驢背上,由童子在前面牽著驢外出覓句回來,見到他便笑問:“仁實,你怎麽這時候跑來?”
“想找你商量些事情。”韋仁實答了一聲,二人一道進去,韋仁實先去拜見了李賀的母親,又告退一聲,這才又拉著李賀去了他的書房。
李賀家雖然也因其父早亡而敗落,可李賀的父親終究是做過縣令的,家底還是要比韋仁實家中殷實一些。
“仁實,你找我何事?”李賀讓童子去煎茶,之後問道。
韋仁實拿出自己的圖樣,鋪開,對李賀說道:“我近來多觀農人耕種,見其耕犁笨重,且耕地效率低下,因苦思幾日,設計出這種改良的耕犁,我將其名為曲轅犁。這種改良之後的耕犁,犁架變小變輕,而且便於調頭和轉彎,操作靈活,節省人力和畜力。耕作起來,尋常一天才能耕完的地,可能幾個時辰就可以耕完了。你知道現在一個壯丁若是配合牲畜,一人一日能耕出多少地麽?”
李賀搖了搖頭:“不知。”
“呃……”韋仁實沒想到李賀回答的這麽乾脆,頓了頓,說道:“一個壯丁,一頭耕牛,一天至多耕出兩三畝地來。若是換了我改良的這般耕犁,一日就能多耕出六倍乃至十倍的田地!”
“挺多的。”李賀平平淡淡的點了點頭。
不是――韋仁實撓了撓頭:“長吉,你明白我說的意思麽?”
李賀點頭道:“自然明白,你改良的耕犁,讓一個壯丁和一頭耕牛,一天耕的地多了很多。”
“那你怎不激動?”韋仁實詫異道。
李賀更加詫異了:“我為何要激動?”
韋仁實一拍手,去休,地主階級不明白勞苦大眾的日子啊!
“仁實,你到底找我何事?”李賀一邊從身上的一個布包裹當中取出一遝紙張放回桌上,一邊問道。
“借你幾貫銅錢,我要找幾個木匠和鐵匠,將此物打造出來。”韋仁實開口達到。
李賀點了點頭,道:“我不掌家中財物,此事需過問家母,你且等等,我去問家母取些銅錢來。”
韋仁實答應下來,留在書房等候,李賀出門找此家中太夫人去了。
不多時,就聽見腳步聲來,李賀與他母親二人一道出現在了書房裡面。
李賀的母親同韋仁實的母親差不多年紀,也是約莫三十多歲的樣子,受了韋仁實的禮之後,便笑問道:“聽說賢侄改良了耕犁,能讓人一天多耕出六倍的地來,當真?”
韋仁實點了點頭,坦言道:“當真。我今來找長吉兄,正是想要先借上幾貫資材,去找幾個木匠、鐵匠,
將東西做出來。做出來之後,我就能讓這東西回本兒,將長吉兄的錢還了。” 李賀的母親看看韋仁實,又往他的手裡看看,忽而笑道:“回本兒?賢侄是想要用這耕犁去替人耕地,好收取些資財?”
韋仁實見她眼中似是有些笑意,因而問道:“小侄見識少,還請嬸嬸指教。”
“會出資財找人耕種的,哪個不是有家丁小廝、農戶長工的主兒,縱是這東西做出來能耕田更快,可於其來說,反正家中有下人有佃戶,人手足夠,左右不過幾天功夫,亦或多幾個人手罷了。快慢個一兩日三五日,又有何妨,何須平白的再多花錢?”韋仁實的父親說道:“人手不足的小戶家裡,倒是需要這個,可卻也出不起那份資財啊。”
韋仁實聽懂她的意思了,就是這東西做出來,有錢用的,他人手足夠,這東西對他來說隻不過是快個一兩天少用幾個人手而已,可有可無。而真正急需用它的人,卻又不會舍得,或是沒有錢來用它。
仔細一想,還真是如此。
“那就算我借長吉兄幾貫錢財,打出來自家裡用罷。嬸嬸知道,我家裡皆婦孺,正是需要這東西。”韋仁實笑道:“還請嬸嬸答應,不出三月必還,小侄可立下字據。”
“你與賀兒乃是至交,幾貫銅錢而已,嬸嬸怎會信不過賢侄。”李賀的母親很是大度的一揮手,叫人去拿銅錢去了。
然後,又回頭繼續對韋仁實笑道:“賢侄改良出的這耕犁,倒也不必在意能不能叫人出錢來租用。若真有那般好處,不必去找人來租,隻要往……”
聽他這話,韋仁實一愣,腦中突然好似閃過一絲明悟,可那念頭卻又不太清楚。
曲轅犁用來掙錢, 他自然是沒有報多大希望的,隻覺得能換來些糧食之類的,積攢個小本兒就好――這原本就不是用來掙錢的東西。
工具是給人用的,特別是農用的工具,普天之下的農人全都能輕而易舉的得到它、使用它,才能體現出它的作用和意義――等等!
普天之下所有的農人,都能得到它、使用它!
曲轅犁的好處、進步,自然是不用說的,如果它傳遍普天之下,用遍普天之下,能夠取代現有的長曲轅犁、直轅犁,那麽全國土地的開墾、耕作都會得到一個提升。
而從這個過程中,獲利最大的是誰?
想到此處,韋仁實清楚了。也猜到了李賀母親那沒說的後半句話。
到底是當過縣令夫人的人,這份眼光也是有的。
韋仁實歎了口氣,抬頭對李賀的母親說道:“嬸嬸說的對,只可惜小侄沒有往上進獻的門路。”――他總不能抬著一架曲轅犁去縣衙敲鼓,說我改良了耕犁,要獻給朝廷,獻給皇帝吧!
聽見韋仁實突然這麽說,李賀母親心裡也小小的吃了一驚。暗道此子才思敏捷,這麽快就猜到了自己的想法,反應了過來。倒也不愧是自家孩子的總角之交。
做母親的,總覺得自家孩子總是最好,何況李賀雖然年少,但已經才名在外。便覺得也隻有這等才思敏捷之人,才配與自家孩兒結交。
“賀兒的阿耶生前為官,若是還活著,許也能幫賢侄找些門路。只可惜……”李賀的母親搖了搖頭,一邊說著,一邊將童子拿來的銅錢遞給了韋仁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