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市若是需要為宮中采買貨物,想要買什麽東西,就召集這一行當的商號,令其自己開價,宮市從中挑選。”
“哪家的東西最是物美價廉,就選擇哪家的。”
“自然,被選中的商號,會由朝廷頒發給他一個特製的牌子。這個牌子便是一個身份的象征,代表著皇家專供的聲譽。”
“一旦獲得這個牌子,便獲得了皇家專供的身份。此後幾年之內,這一樣貨物,宮市便隻從這一家商號裡采買。”韋仁實解釋道:“所謂專供,就是專門提供之意。代表著一種資格,也就是說,宮中、皇室需要某種貨物了,而賣這種貨物的商號數不勝數,但皇家隻接受擁有這牌子的商號來提供,而不去從其他的商號中進行購買,是為專供。呵呵,皇家專供,傳出去了也是一個響當當的名號不是?反正,若是我去買同樣的東西,自然更加信得過皇家專供的商號,能提供給皇家的,定然要比其他的好上許多才會被皇室選中。”
“就比方說宮市需要為宮裡采買酒罷——眾多酒坊都想要皇家專供的這個名號,比方說韋記酒坊最是唯美價廉,要價雖然不是最便宜的,但是酒卻是最好的,且價錢其實也不過於貴,最為合適,在一眾酒坊當中性價比最高,所以最終選定了韋記酒坊。然後,這塊牌子便頒發給了韋記酒坊。”
“等等……”李淳打斷了韋仁實:“性價比……是什麽意思?”
“呃……”韋仁實說順嘴了,忘了換詞,想了想,簡單解釋道:“郡王可理解為,在同等價錢下品質相對最好的,同等品質下價錢相對最便宜的,這便是性價比最高的。”
“韋卿是想要讓自家酒坊做這皇家專供酒坊?”李適似笑非笑的盯著韋仁實看到。
“臣就是那麽比方一下,嘿嘿……”韋仁實笑道:“不過韋記酒坊的酒的確不賴,陛下肯定嘗過韋記酒坊出產的低度白酒。”
“哼哼,清涼如水,朕記得。”李適沒好氣的衝他道。
“陛下竟然記得!那可太好了!”韋仁實涎著臉笑道。說完,接著又繼續說道:“咱們還接著方才的說——日後三年內,宮中所用的酒,就隻從這個韋記酒坊采買。價錢自然都是韋記酒坊之前的報價。韋記酒坊呢,就可以將這塊牌子掛出來,展示出來,宣傳自己的皇室專供酒。有皇室專供的名頭在,其他人若是買酒,自然會先想到這一家,優先挑選他的酒。”
韋仁實道:“光是這,就帶來了多少財富?韋記酒坊雖然給宮市的報價低,但是所損失的,全都因為這個名號帶來了更多客人,而不僅又賺了回來,且賺的更多了。自然不會不高興,且三年期滿,更要努力去保住這一名號,為了保住這個甜頭,這個名號,自然會為宮市提供更大的優惠。”
“所謂失之東隅,收之桑榆,這個法子便用的是這麽個理兒。”韋仁實最終說道:“外面能做大的商號,哪一個不是精明人,不會看不明白這裡面的好處來。這麽一來,宮內采買東西既少花了錢財,又不會惹來民怨,反而會讓那些商人踴躍來跟宮中做生意。”
李適和李淳滿臉的訝異,他們實在是想不到經人還能這麽操持!
仔細一想,卻也覺得這也是誰都能想得明白的事情,可為何就是沒有想起來這麽辦呢?
突然,只見李淳又皺了皺眉眉頭,問道:“這法子倒真是新穎,思量之下,也的確是這麽個理兒。且操持起來,亦不難辦道。只是,商人逐利,自然要將利益做到最大。他們既然為了得到這個名號而放低了價錢,肯定要從別處加倍的收回來。一旦他們得到了皇家專供的名號,轉過來加倍的從其他客人身上索取。比如說,將好些的東西賣給宮內,迷惑宮中,轉而面對那些衝著這個名頭去的客人,卻將極差的東西,打著皇家專供的名號賣出去,獲取巨利。這麽一來,豈不亦有損皇家信譽?”
“不錯!淳兒說得在理。”李適點了點頭,有些意外的看了李淳一眼,笑道:“淳兒所思周全,不錯。”
李淳得了誇獎,連忙躬身行禮。
韋仁實點了點頭,道:“的確,廣陵郡王的顧慮的確是可能發生。所以咱們自然也需要用一些法子來避免這種情況——也不能壞了皇家的名頭不是?所以對於獲得了皇家專供這一稱號的商號來說,還是要有限制的。比如告訴他們,這牌子是一種榮譽,也是一種責任。要了這牌子,就代表他必須賣好貨物,絕不能以次充好,不能利用特權名頭惡意打壓其他商戶,不能做出有損皇家名聲的事情來。若不然,咱們隨時都有權利收回這個特權,剝奪他的名號,並且還要依據律法進行追責,更要從重處罰,罪加一等。還要號召商界來排擠他,讓他做不下去。這樣一來,他也不敢做什麽有損皇家顏面的事情了。而且朝廷處置一些這樣的不良商賈,反倒還可以博取民望,恢復一些百姓對朝廷,對皇家的信任。”
“哈哈哈哈……”李適突然笑了起來。
韋仁實不解,看了過去。
李適笑道:“看來韋卿對宮市之事關心已久啊!這個法子不僅面面俱到,而且容易操持。定然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想得如此完善的。”
久麽?
韋仁實愣了一愣。
說久也不久,韋仁實正是知道宮市的惡名,自己並沒有親身經歷過宮市。
可說不久,卻也真的已經很久了。那首《賣炭翁》傳唱了千多年,“可憐身上衣正單,心憂炭賤願天寒”的苦人,也早已經隨之流傳了千年之久了。
一念至此,韋仁實禁不住張口輕聲誦念道:“賣炭翁,伐薪燒炭南山中。滿面塵灰煙火色,兩鬢蒼蒼十指黑。賣炭得錢何所營?身上衣裳口中食。 可憐身上衣正單,心憂炭賤願天寒。夜來城外一尺雪,曉駕炭車輾冰轍。牛困人饑日已高,市南門外泥中歇。翩翩兩騎來是誰?黃衣使者白衫兒。手把文書口稱敕,回車叱牛牽向北。一車炭,千余斤,宮使驅將惜不得。半匹紅綃一丈綾,系向牛頭充炭直。”
李適的笑僵在了臉上。
李淳也是一愣。
韋仁實歎了口氣,道:“臣初聞此詩,也是深感其中百姓之心酸,所以才有了這番思量。”
“此詩……是何人所做?”李適問道。
這下換韋仁實一怔。
這首詩難道現在還沒被白居易寫出來?還是寫出來了沒人知道?
之前聽劉禹錫說他擔任校書郎,應該已經有了文名了啊。
沒等韋仁實回答,李適歎了一口氣,道:“朕之過啊。韋卿,下去將此法擬出一個詳細的章程來給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