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仁實地頭一看,卻見石老大手裡拿著半拉兔子,上面有明顯的野獸咬痕,應該是被狼或者什麽東西咬死的。
吃掉了一半,可能中途被什麽打擾,剩下的一半丟在了草叢裡面。
看那上面的肉尚未腐爛,可知時間並不長。
“好!”韋仁實點了點頭,道:“用布包裹起來,咱們三人輪流放在身上用體溫暖它,越快讓它臭了越好。”
石老大點頭照做,將東西踹進了自己的衣裳裡面。狗二在旁邊小聲問道:“小郎,咱們弄這個作甚?”
“他們這麽多人,又不敢去官道,更不敢入城,但路上一定會補充乾糧和水。”韋仁實答道:“乾糧可以自己帶上,但水一定帶不了那麽多。路上補充水,肯定是就地遇到山溪、河流就直接盛水囊裡面。所以我讓你們找這些東西,弄死了捂臭,一旦他們中途遇到水源去盛水,就把這些臭肉設法丟入水中。”
“明白了!”石老大一聽韋仁實的話,立刻就想到了韋仁實要怎麽說,說道:“小郎好機敏的心思,昨晚竟這麽短時間就想到了辦法!”
“俺怎還沒明白?”狗二看看石老大和韋仁實,問道。
石老大朝外面看看,壓低了聲音,對狗二說道:“你忘了?當初咱們在行伍裡,聽說過當年突厥人還在的時候,打仗喜歡往水裡扔牛羊馬匹的死屍,咱們漢人不知道,喝了那些水,便中了屍毒,沒法作戰,還死了不少人。”
狗二一聽,便明白了,立刻面露驚喜之色,看向了韋仁實。
“小心行事。”韋仁實搖了搖頭,示意道。
狗二點了點頭。
韋仁實仔細聽聽外面,見外面的人還在說話,便又悄聲向石老大問道:“石叔,你聽說過殺生佛麽?”
石老大搖了搖頭,說道:“我也是頭一次聽說。”
頓了頓,又道:“都殺生了,還算什麽佛?”
聽到石老大的話,韋仁實突然一愣,殺生……佛……將這兩個詞聯系到一起,似乎還真有個邪教。
想了想,韋仁實問道:“石叔,你聽說過彌勒教麽?”
石老大搖了搖頭:“不曾聽說過。”
韋仁實不再說話,低頭沉思了起來。
將殺生和佛這二者聯系到一起的邪教,韋仁實隻想起來一個彌勒教。
彌勒教其實由來已久,據說早在梁武帝之時便已然創立,其創教之人名曰傅大士,自稱“雙林樹下當來解脫善慧大士”,廣弘菩薩行,門下有傅宣德等人。
而後有冀州沙門法慶,自命“新佛”,以李歸伯為“十住菩薩”,創“大乘佛”。以佛經中“彌勒下生成佛”之說,稱彌勒佛取代釋迦牟尼佛下凡救世,故稱彌勒教。
這彌勒教本非善物,佛家本講戒殺,而這彌勒教卻力倡“殺人作亂”。以殺一人者為一住菩薩,殺十人者為十住菩薩,所謂屠滅寺舍,斬戮僧尼,焚燒經像。
又合狂藥令人服之,父子兄弟不相識,唯以殺害為事,後來被元遙所滅。
然其教眾潛藏世間,不時生出事端來。
前隋大業九年,時煬帝正在高陽,有彌勒教眾宋子賢能變作佛形,自稱彌勒降世,聚合人眾舉兵作亂,欲襲擊乘輿。事情泄露,煬帝震怒。宋子賢被擒殺,而被連坐者一千多家。
而且據說這彌勒教便是後世白蓮教的前身之一,可謂是一塊貼在中國封建王朝身上的揮之不去的狗皮膏藥。
或許這殺生佛跟彌勒教有些淵源。
那麽這些人的來源雜亂也就能說得通了。
昨天夜裡聽他們稱呼為首的人為壇主,可知這只是一個分壇。或許其他地方的分壇也正在往鄜坊而去,準備協助何朝宗發動鄜坊軍亂。
但是原本的歷史上,鄜坊軍亂好像就持續了一夜,第二天便隨著何朝宗被殺而結束了。
所以鄜坊軍亂一直被認為只是一次中軍將趁著節度使死後發動的軍中嘩變而已。
如今看來,何朝宗卻似乎是真的想要先趁鄜坊節度使病亡之際奪取兵權,然後聯合殺生佛這個邪教成員一起叛亂。
或許是因為這些準備叛亂的邪教成員還沒有來得及趕到鄜坊,何朝宗便被殺了,軍中也被穩定下來的緣故。
但是卻記不清楚鄜坊節度使是甚麽時候病亡了。這便不知道何朝宗會甚麽時候作亂。
一旦等到何朝宗作亂失敗,而自己卻還沒有從這夥人的手裡逃走的話,那就只有被殺掉這一個結局了。
韋仁實向石老大的衣服下面看去。
但願這半隻兔子的屍體能夠早些腐爛。
可惜如今已經是秋天,倘若是夏天,便能快上許多了。
這夥邪教的人在樹林休息了一天,等到天色暗下來之後, 又開始繼續疾行起來。
將近又走了半夜,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韋仁實立刻驚醒,卻見外面看守他們的人撩起了簾子,說道:“下來!下來走!”
三人下去馬車,卻發現是因為前面遇到土丘,不再是平原上的林子,所以馬車不能繼續再走了。
那些人解開了韋仁實的馬車,石老大將馬車上的行禮裝了些,但是還有不少帶不成的,只能隨著馬車丟棄在了這裡,然後牽著馬繼續往前走。
“好漢!我家小郎身子弱,這一路走可要走壞了身子。”石老大說道:“讓我家小郎騎上去,我來牽著馬,您看著我們便是了。”
這次看守他們的人沒有謾罵,只是想了想,跟其他看守他們的人交代了一聲,自己則跑去前面請示去了。
不多時,那人又跑了回來,對石老大說道:“你牽馬,讓他上去。”
石老大前起馬來,韋仁實上去馬背,那些人立刻而又將三人給圍了起來。
天色漸濃,很快就徹底黑透了。
這夥人突然停了下來,開始朝一齊聚集過去。
韋仁實這才又見到了為首的那個人。
只見他盤腿坐在樹下,其他人都聚集在他面前。看守韋仁實三人的人,也將韋仁實三人帶到了前面,將他們摁下去,也盤腿坐到地上,其余的人坐在周圍。
為首的那個人口中發出嗚嗚囔囔的聲音,像是在誦念著什麽似的。其他人也都開始嘴裡誦念起來。
那聲音像是在說話,又像是在吟唱,哼哼唧唧的,夜色裡面分外滲人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