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仁實聽了內侍的提醒,心裡面就大抵有了猜想,知道皇帝召見自己是所為何事了。
要麽,就是為了問策於自己,如何發展經濟,增加朝廷的收入,讓百姓富裕起來——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要麽,就是直接問自己要錢。
結合韋仁實對歷史上唐德宗李適的印象,幾乎可以肯定是後者。
畢竟他連問長安城中的富商借錢的事情都能乾得出來。
李適是一個充滿矛盾的皇帝。在他的“皇帝”這一職業生涯裡面,可以明顯的分為前期和後期。
在李適的皇帝生涯前期,他還能做到強明自任,堅持信用文武百官,嚴禁宦官乾政,頗有一番中興氣象。
他收罷兵權,清明節儉,即位之初,就詔告天下,停止諸州府、新羅、渤海歲貢鷹鷂。又隔一天,李適又詔山南枇杷、江南柑橘每年隻許進貢一次以供享宗廟,其余的進貢一律停止。他連續頒布詔書,宣布廢止南方一些地方每年向宮中進貢奴婢和春酒、銅鏡、麝香等;禁令天下不得進貢珍禽異獸,甚至規定銀器不得加金飾。
為了顯示自己的決心,他又下令將文單國所獻的三十二頭舞象放養到荊山之陽;對那些專門供應皇帝狩獵的五坊鷹犬更是統統放出。
同時,還裁撤了梨園使及伶官之冗食者三百人,需要保留者均歸屬到太常寺。
生日時也拒絕各地的進獻,並將藩鎮李正己、田悅所獻的三萬匹縑全歸度支,以代租賦。
還有疏斥宦官等等,這些作為都顯示出新君登臨大寶以後的新氣象。
只可惜!
削藩引發叛亂之時,錯誤的人事任用和失當的應對策略,竟然在大好形勢下卻引發了奉天之難和涇原兵變,成為晚唐敗落的標志性事件之一。
而奉天之難也成為了李適前後期生涯的轉折點。
經歷了奉天之難以後,李適心灰意冷,從此壯志不再,一蹶不振,一挫不起,開始了昏聵的統治。
他變得猜忌大臣,使得朝廷之上頻頻發生人事變動,頻繁地更換宰相。
且懼怕藩鎮,因而開始姑息藩鎮。使從他登基以來解決藩鎮問題的大好形勢和良好機遇轉瞬即逝。從此藩鎮割據專橫,遂成積重難返。
而且又反而開始重用宦官,開始將統領禁軍的事宜交付竇文場和霍仙鳴等宦官,將神策軍分為左右兩廂,同時以竇文場和霍仙鳴為監神策軍左、右廂兵馬使,開啟了宦官分典禁軍的先河。後來又設立了左、右神策軍護軍中尉,也是分別由竇文場和霍仙鳴擔任。這一職務直接由皇帝授任,成為地位高於神策軍大將軍之上的實際統帥。從此,使得神策軍的統率權掌握在了宦官手中。不僅如此,他還將宦官到各地藩鎮監軍的辦法固定下來,專門為擔任監軍使的宦官置印,不僅提高了監軍的地位,也使之制度化。從此,宦官口含天憲,為日後晚唐的宦官專權掃清了道路。
除此之外,他還大肆聚斂,他不僅開始喜歡錢財,而且還主動地要求地方向他進貢。此外,李適還經常派中使宦官直接向各衙門公開索取錢財供奉,稱為“宣索”。
為了滿足李適的貪欲,節度使以進奉為名,巧立各種名目,對百姓進行額外的剝削。
節度使有的每月進奉,稱為“月進”,有的每天進奉,稱為“日進”,給百姓帶來了沉重的負擔。
另外宮中還以宦官為使,以低價強買百姓物品,稱之為宮市。
他們在長安東西兩市及熱鬧場所設置了數百東西張望的人,稱為“白望”,他們察看人們出賣的物品,人們不敢詢問他們的由來及講論價錢的高低。一般是用價值一百錢的物品來換取價值幾千的物品。他們用破舊的衣服布帛染上紅紫色,按照尺寸付給賣主,還要勒索腳價錢。名為宮市,實為強奪。
而且寵信任用奸臣,養了一大幫的奸臣惡吏,來滿足他的享受欲。
後世歐陽修評價的很是恰當:德宗猜忌刻薄,以強明自任,恥見屈於正論,而忘受欺於奸諛。故其疑蕭複之輕己,謂薑公輔為賣直,而不能容;用盧杞、趙讚,則至於敗亂,而終不悔。及奉天之難,深自懲艾,遂行姑息之政。由是朝廷益弱,而方鎮愈強,至於唐亡,其患以此。
其實,德宗一朝說起來真是人才濟濟——治國有李泌,德行識鑒有陸贄,理財有劉晏楊炎,打仗有李晟馬燧渾瑊,寫文章有“常楊製誥”,就是西川一隅,還出了個“破吐蕃四十八萬”的韋皋。
可再看看他老人家的政績,就能瞧出來德宗的用人能力奇葩到了怎樣的地步。
一手好牌打的稀爛,說的絕對就是這貨。
韋仁實歎了一口氣,很不巧,他遇見的是已經到了皇帝生涯後期了的李適。
所以當這個時候的李適,聽說一個人能在半年之內從一貧如洗變成腰纏萬貫的時候,他想到的一定不會是問問那個人該如何讓國庫充盈, 百姓富裕。
而是宣索。
馬車載著韋仁實和那位內侍向著皇宮而去。
過去了前朝三殿,到了內廷,又有內侍將韋仁實領到了一處園子外面。
“請韋爵爺在此稍待片刻,容奴婢進去通傳。”那內侍對韋仁實說道。
韋仁實點了點頭:“有勞這位內侍。”
“不敢。”內侍垂首一禮,轉身走了進去。
不多時,他便又出來,對韋仁實說道:“韋爵爺請進,大家在裡面。”
韋仁實進去園子,就看見了坐在那裡曬太陽的李適。
快走幾步上前,韋仁實躬身行禮道:“臣韋仁實拜見陛下!”
李適睜開眼睛,由旁邊的內侍跟攙扶著坐起了身子,看了眼韋仁實,笑道:“給韋卿賜坐。”
旁邊的內侍連忙搬來胡櫈。
韋仁實有行一禮,道:“謝陛下賜坐。卻不知陛下召見微臣,有何吩咐?”
李適說道:“聽說韋卿近來豪擲萬貫,在西市旁邊的延康坊裡買下一座大宅,可有此事?”
你連內侍都派去了,這不是明知故問?
不過韋仁實也配合的說道:“回陛下,的確是有這件事情。”
“看來韋卿家資豐厚啊。”李適又道。
“懂得些許賺錢的法子。”韋仁實又答道。
李適轉頭看著他,又說:“可朕怎麽聽說,半年多之前,韋卿家還家道中落,去歲過冬,還是靠著之前的莊客接濟,才過去的?怎的半年多功夫,就能變化如此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