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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八年》第277章 覲見
朱恭枵自請入京覲見後,朱由檢為顯重視,隨即將貼身太監李二喜派去開封迎接伴隨,以示對這位親王的禮遇。本以為頂多月余便能見到這位在後世中頗有賢名的堂兄,沒想到李二喜這一去便足足有數月的工夫。

因為每天都有無數的大小事情纏身,朱由檢慢慢地把這事擱到了腦後。直到數日前接到錦衣衛稟報,周王已至京師近郊,再次上本請求覲見,他這才記起來還有這檔子事。

在禮部及鴻臚寺官員將周王迎入客館安頓好之後,朱由檢遂於幾日後抽空召見了朱恭枵。

在行了一跪一叩的大禮後,朱由檢溫言吩咐給堂兄看座,朱恭枵推讓一番後恭謹的坐在了錦墩上。

“王兄自開封千裡奔波至京,一路著實辛苦,朕觀王兄雖逾知天命之年,氣色卻著實不錯。朕登基已逾十載,終日間忙於國事,雖心念與諸王之親恩,但卻礙於祖宗之規,始終無法得見,今日與王兄終得相見,也算了卻了朕一件心事。王兄既已入京,那便長駐一段時日,王兄但有所需盡管開言;朕會著有司相陪,王兄可趁此夏末秋初之際好好遊覽一番京師風光!”

朱由檢微笑著對朱恭枵開口道。

“有勞聖上掛礙,臣身子尚可,只是漸漸年邁而已。臣無事時常思之:聖上自即位以來,勵精圖治、廓清禦內、掃蕩群醜、善待子民,我皇明終現複興之像,我朱家列祖列宗泉下有知,亦當含笑矣!臣觀聖上近年所為,實有大胸襟、大氣魄,將來所創之功業定會遠超太祖太宗!臣身為太祖一脈,亦是甚感自豪與欣慰!臣此次得見我皇,亦因我皇開恩,摒棄祖製陋俗,使臣得以於有生之年得見王城以外之天地,此舉開創我皇明兩百余載之新意,臣內心涕零之下,亦覺此生無憾矣!”

朱恭枵說完後起身對著禦座上的朱由檢躬身深施一禮。

他這番話半是恭維半是真心。不管他朱家天下將來維持到何時,這件事與他都沒有多大關系。但對於一個相當於被判無期徒刑,並服刑多年後突然遇到大赦的人來說,終於從數十年困居的方寸之地走出來,那種終得自由的激動心情是平常人無法理解的。

從這一點上,朱恭枵還是對朱由檢十分感激和欽佩的。更改祖製可不是一般人敢去做的,尤其是對於防諸王如同防賊一般的皇帝,能做出允許親王出藩地的決定,可真是需要極大的胸襟和魄力。

“王兄快快請坐。朕始終以為,血脈親情不能隨意割舍,倘有際遇,便應予以加之;祖宗當初之規亦是因時而定,豈不聞世易時移,規製雖繁多,但亦應與時俱進方可,若全由祖製,那今世之人何享前人之不能享?況我朝祖製曾與諸王良田萬畝,可現今諸王田地幾何?由此可見,祖製優存劣改已是勢在必行,否則將遺禍與子孫矣!朕今不過三旬之齡,尚處有為之階,當趁尚有余力之時,興利除弊,以使我皇明萬億子民安居樂業,亦使我大明江山得以存續下去。王兄等諸王之行舉若有益於朝廷者,朕亦會不吝賞之!大伴,給王兄續茶!”

說了半天沒營養的話之後,雙方終於進入了正題。

“臣既是請見聖上,那自是已知聖意。恕臣直言,臣此次京師之行,沿途路過數十州縣,亦曾路遇不少流民,其情其景讓臣心下慘然,亦使臣對王城以外之百姓處境有所知曉。近年我大明數省遭逢流賊禍亂,又遇天象偶有不合,故此方生些許亂象。目睹眾多百姓終日活於食不果腹、苟活乞命之下,臣亦生憐憫之心,思及平常之鍾鳴鼎食,

始覺其來之不易,更知聖上思慮國事之艱難!思前想後臣亦痛下決心,臣自願以名下田產若乾奉於我皇,以略解我皇撫育萬民之憂,以盡臣子之本分!懇請聖上收下臣之心意,使臣能以報天下!”朱恭枵說完後起身施禮道、

他這番言行是題中應有之意,要不然朱由檢哪會讓他離開封地,至於朱恭枵具體能獻出多少田產來,李二喜整日旁敲側擊也未打聽出來。

“甚好!王兄果然乃深明大義之臣子!此舉令朕激賞不已!若天下諸王皆能如王兄般明事理、通世情,還有何事能難得住朕?我朱家血脈果是與眾不同,王兄此舉堪為諸王之表率也!那王兄此番願意獻出田地幾何?想來應不是小數目!朕倒是甚期之!若王兄如朕所料中那般慷慨,那朕亦絕不小氣,王兄但有所請盡管講來,但凡合理,朕無有不允!”

在不知道周王的標的之前,朱由檢也沒把話說滿,總不能你隻拿出幾萬畝地來,我就答應你所有條件吧?

“臣動身赴京師之前,曾讓王府管事太監將府中田地商鋪之冊頁拿來觀之。臣自祖上就藩開封以來至臣已是十一代,兩百余載間,共計累獲賞賜田地六萬四千余頃,開封、洛陽、襄陽、南京、濟南等大城有商鋪酒樓四十余間;臣願奉兩成田地、五成商鋪與聖上。臣僅有一子並已早喪,先膝下隻余兩個孫兒,臣百年之後爵位自有長孫承繼,可幼孫亦頗受臣之喜愛,臣有意為其求一親王之位,封地偏遠一些亦可,不知聖意允否?”

朱恭枵說完後眼巴巴的看著朱由檢,期待著皇帝能一口答應,此時此刻他的心裡像是被刀割一般難受。

十幾代的積累,讓自己一張嘴就送出去近一半,就為了換取所謂的自由之身以及幼孫的親王之位,這代價也太大了。想到這裡朱恭枵突然之間有些悔意,這樣做真的值嗎?

朱恭枵所言與錦衣衛暗中調查基本相符。周王府名下確有近七十萬畝田地,可這廝居然隻想拿出兩成來就想換取自由,並且還得再搭上個親王的位子,這朱家人果然沒一個善茬啊。

朱由檢對商鋪一點興趣也沒有。四海商行啥都缺,就是不缺商鋪。別看你在這些繁華的大城有那麽多鋪子,要是四海商行在錦衣衛的配合下使些下三濫的手段,想擠垮你這些鋪子還不簡單?你還能報官啊?就算你報了官,你覺著當地官府會向著一個親王還是會偏向皇家?更別提還有如狼似虎的錦衣衛在後面站台了。

“王兄,周王府難道有上萬人需要就食不成?按祖製,親王府附庸奴仆不得超百人,朕就按王兄府中有兩百人算,每年所需口糧不過五百余石,若是還有其他所需,千石足矣;可王府現有田地達近七十萬畝,若按每年畝產一石來講,年產糧可至七十萬石,若為佃農耕種,佃租收五成,亦有三十余萬石之多,莫非周王尚有朝廷所不知曉之巨量人口需供養不成?”

說到最後幾句,朱由檢收起笑臉,語氣也變得生硬冰冷,王兄也改成了周王。

朱恭枵頓時嚇出了一身冷汗。

什麽巨量人口需要供養,這不就是近乎等於明著說你有蓄養私兵之嫌嗎?

要是被皇帝給扣上這麽一個罪名,別說獻出兩成田地了,說不定直接除爵抄家了。

皇帝看似溫和,態度親切、平易近人,說話也通情達理,但這一切都是錯覺,他終究是個皇帝,這天下是他家的,不是整個朱家的。

“姓朱的果然沒一個善茬啊!”,朱恭枵暗自感慨道。

“臣冤枉啊!臣之王府僅有數百人口而已,且都是手無縛雞之力之人;臣名下田地所處,大半由臣名下糧行經銷各地,少半自用並存於倉房之中,絕無私養人口之事!還請我皇明察啊!臣願將田地商鋪奉五成與聖上,懇請我皇無論如何也要收下!”

朱恭枵猛地起身跪倒,大殿中冰盆釋放的涼意仿佛寒徹入骨,也讓他的心一片冰涼,但脊背和額頭上的汗水卻是滾滾而下。

“呵呵呵,王兄快快請起,適才之言只是朕的玩笑之語,王兄切莫當真!既是王兄如此懇切,那朕便勉為其難了!王兄且寬心,待王兄之幼孫成年,朕定會給其親王名爵!大伴,招呼傳膳,朕要與王兄小酌一杯,以續天家親情!”

十余日之後,朱恭枵在兩百名錦衣衛的護衛下離開京城,乘船一路南下前往南京祭拜孝陵,之後他將會在江南遊歷一番,經由鳳陽返回開封。

按照事先達成的協議,周王府諸人可自由在大明境內出行,與常人無異。

周王府長史孫三省因獻策有功,被吏部擢升為開封府知府一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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