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河以南,郭家窯村。
“咚咚咚”,院子大門響起了敲門聲,鐵牛趕緊帶著老徐他們躲進了後院的地窖裡,向著眾人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邊將耳朵貼在地窖的門上聽外面的動靜。
鐵牛媳婦從西廂房起身,披了一件棉襖,壯著膽子來到院子大門口,隔著門縫看了看,這一看不要緊,只見門外站了兩個小鬼子,還都背著槍。鐵牛媳婦兒暗道不好,小鬼子竟然追來了,正要撒腿去告訴鐵牛。
只聽外面“咚咚咚”的敲門聲又響起來了,顯然是外面的人等得不耐煩了,接著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是鐵牛家嗎?”
鐵牛媳婦剛跑到院子中央,一聽外面的人說得竟然是中國話,不禁愣住了。
“是鐵牛家嗎,我們是從大同過來投親戚的,我姓常。”鐵牛媳婦一皺眉,旋即反應過來了,這好像是鐵牛和他說過的暗號。
“哦,來了。”鐵牛媳婦一扭身,又輕輕走到了大門口,小心翼翼地扒著門縫往外又看了一眼,確是兩個穿著鬼子軍裝的人在外面。
外面的人似乎感覺到了鐵牛媳婦的擔心,低聲道:“是桂花嫂子吧,別害怕,我們和鐵牛是一起從豐盛莊出來的。”
豐盛莊就是勞工訓練所不遠處的一個村子,附近的老百姓都知道那裡就代表勞工訓練所。
“哦,這就開門。”鐵牛媳婦慌忙拔掉門栓,把門打開。
一個穿著鬼子衣服的高個子率先邁腿進來,跟著他的是一個小個子。小個子站在門口往外面看了看,見沒什麽異常,急忙進來把門關上。
“嫂子,鐵牛他們呢?”高個子開口問道,剛才外面也是他的聲音。
“哦,他們在後面,你們先去屋裡坐,我去叫他們。”鐵牛媳婦說完就朝後院走去。
經過近半個晚上的趕路,常凌風和小吳來到了鐵牛家裡,一路上還算順利,沒有遇到鬼子。於是,順著鐵牛留下的地址找了過來。
常凌風和小吳來到屋裡,四處打量了一下,只見這是一間典型的北方民居,進門左手是一個大鍋台,從鍋蓋下冒出騰騰的熱氣,與鍋台相連的是一個大炕,上面鋪著炕席,炕的中間放著一張一尺多高的小木桌,小木桌上還放著五六個陶瓷碗,裡面的水還在冒著熱氣,應該有人剛剛還在這裡坐著喝水。炕的遠端靠牆的地方有兩個並排放置的木櫃子,漆面斑駁,看樣子有些年頭了,櫃子上面摞著一層層的被褥。房間四周的窗戶都是用綿紙糊起來的,有幾個地方還破了幾個窟窿。整個房間設施雖然簡陋,但好在乾淨整潔,看得出來這家的女主人是個勤快愛乾淨的人。
不一會,門簾一挑,鐵牛等人進了屋,“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不是說要兩三天嗎?”老徐驚訝地問道。
“這次小鬼子比較配合!”常凌風笑著說。
大家紛紛上炕圍著小桌盤腿而坐,除了兩個勞工已經回到了自己的家裡之外,大盛和小賀都留了下來。小賀張羅著給眾人倒水。幾個人也都是都沒有睡,一直擔心常凌風和小吳兩人的安全。剛才聽到外面有人敲門,都以為是鬼子來了,他們已經做好了魚死網破的準備,結果是虛驚一場,不僅有驚無險,還看到常凌風和小吳平安地回來,大家都非常高興。
小吳接過小賀遞過來的一碗水,咕咚咕咚地喝了起來,一口氣喝完,伸手擦了擦嘴,就開始繪聲繪色地講起了今晚發生的事情,簡直把常凌風說成了神出鬼沒、可以萬軍中取上將首級的大俠,
眾人聽得是津津有味,雖然知道小吳多少有一些杜撰和誇大的成份在裡面,但之前他們也見識過常凌風的實力,是常凌風把他們從勞工訓練所裡帶出來的。別的不說,光憑他那靈光的腦袋也能讓小鬼子喝一壺。聽到偷襲鬼子和鬼子自相殘殺時一個一個拍案叫好,守富連聲說自己錯過了一場好戲,下次說什麽也要跟著常凌風。 越說越興奮,直到天空泛起魚肚白眾人才沉沉睡去。
一夜無話,眾人隻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鐵牛的媳婦早早已經做好了早飯,是高粱米飯和蓧面窩窩,外加熬白菜,小吳又將鬼子的罐頭拿出來與眾人分了,經歷了一晚上驚心動魄的大逃亡,眾人早就是饑腸轆轆了,一個一個地紛紛動手招呼了起來。桂花嫂子的手藝真不賴,雖然食材都是普通的食材,甚至可以說是有點差勁,但經過她的手做出的飯菜味道讓人讚不絕口,守富直到用蓧面把碗刮了乾乾淨淨才肯放下碗。
常凌風見眾人都吃完了,扭頭問老徐:“徐大哥,接下來你有什麽打算?”
老徐放下碗筷道:“我想去保定找我爹娘和妹妹。”老徐的一家人都投親去了保定,他也是為找他們才被抓的,再去保定同家人團聚也在情理之中。
常凌風點點頭,目光留在了張仲身上:“你呢?”
張仲眨了眨眼睛道:“我自己孑然一身,沒有什麽牽掛,倒是我從軍的時候有個極要好的兄弟,在攻打多倫的時候犧牲了,我答應他替他照顧他的老娘。恐怕要走一趟大同。”
常凌風拍了拍張仲的肩膀沒有說話。
守富、小賀的家也被鬼子禍害了,兩人都是無家可歸,現在不知何去何從。小吳的家在安徽,現在兵荒馬亂的到處都在打仗,就是想回去路上不安全,只能放棄。大盛是家裡獨子,半年前在家裡說了門親事,據說姑娘家是做生意的,條件很是不錯,但因為大盛一直漂在外面也沒見過,大盛他娘捎了好幾次信催大盛回去,誰知道路上被小鬼子一攪和,又出了這檔子事耽擱了。所以大盛決定先回家看看,再做打算,誰讓他是個孝子呢。
看到其他人都各自有各自的打算,老徐看了看常凌風道:“凌風,你接下來怎麽辦?”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在了常凌風的臉上。
“我想留下來打鬼子。”常凌風斬釘截鐵地說。來到這個時代,作為一個中國人,他應該為這個苦難深重的國家做點什麽,哪怕一點也好。
“啊?”幾個人嘴巴張得老大。
“你不回家了啊?”小吳問道。按理說常凌風家裡條件不錯,回去繼續當他的小少爺豈不是很好。
“是啊?”守富也問。
“不了,我從學校偷偷跑了出來,回家要是讓我爹知道不得把我打死啊!”對於從未見面的爹娘,雖然有常少爺的殘存記憶,但對常凌風來說還談不上什麽感情。他索性把逃學的事情搬出來堵住眾人的口。
“那我們跟著你!”守富和小賀同時說。
“我也是,反正回不了家,不如在這裡跟鬼子乾,之前受夠了小鬼子鳥氣,昨晚那才叫一個痛快。”小吳也道。
“對,乾他娘的小鬼子,好好出這口惡氣。”守富攥著拳頭道。
“等找到家人就和你一起打鬼子。”
“我也回來找你。”
“我也是。”
老徐、張仲、大盛也都紛紛表示。
常凌風看著眼前這幾個人,他們都是普通的人,有的甚至連槍都沒有摸過,然而在外敵入侵的時候他們都沒有逃避,盡管需要先把家裡安定一下,但這都可以理解,沒了牽掛才能一心一意打鬼子。
“還有我呢,我也要加入。”鐵牛喊道。
“鐵牛,你還是算了吧。”常凌風說道。
“為什麽我就不行呢?”鐵牛不服氣地爭辯道。
“你家在這裡,小鬼子可不是省油的燈,要是知道你跟鬼子作對,他們能輕饒了你和桂花嫂子?”常凌風說得這些都是實情,家是一個人最大的牽掛,打鬼子隨時都會丟掉性命,稍有不慎還好連累家人。
“可……”鐵牛還想說什麽。
老徐開口道:“行了,鐵牛,凌風說得沒錯,你這樣太危險。”
看到鐵牛還撅著嘴,常凌風道:“不如這樣,你私下裡幫我買就行,不要公開露面。”和鬼子鬥爭,不只是面對面真刀真槍地打打殺殺,還需要大量的情報和信息作為支撐。
“我就想殺小鬼子。”鐵牛脖子都紅了。
“人家常兄弟說得對,別看你叫鐵牛,膽子比老鼠大不了多少。”鐵牛媳婦不知什麽時候走了進來,她一邊收拾碗筷一邊說。
眾人哄笑了起來。
鐵牛臉越發地紅了,咽了口吐沫道:“我們兄弟在這裡說話,你個老娘們兒插什麽嘴?”
鐵牛媳婦白了他一眼道:“人家常兄弟不是說了嘛,私下幫他們也是打鬼子。”
鐵牛還想爭辯,卻被媳婦狠狠剜了一眼,他撓了撓腦袋很不情願地說:“那,那行吧。”
眾人又笑了起來。
和郭家窯熱鬧的氣氛相比,久保中隊長的辦公室裡氛圍就差多了。
久保辦公桌前散落了一地的文件、水杯碎片還有筆筒,連他平時經常拿在手裡的一塊和田玉把件也粉身碎骨了,整個辦公室顯得一片狼藉。久保癱坐在椅子上,僅僅昨天一個晚上,就損失了20多名大日本皇軍士兵,他的心都在滴血。與此同時,20支步槍還有大量的子彈、手雷不知所蹤,最可氣的是兩夥日軍竟然自相殘殺了起來,從頭到尾沒有一個人知道敵人是誰。幸虧三支部隊都沒有帶機槍手去,不然更虧死了。
三個鬼子少尉軍官正站在辦公桌前,低著頭。中間的一個臉上腫得老高,把眼睛擠得都眯在了一起。如果不仔細看,根本認不出這個人就是小島,他臉上的傷都是被久保打的,久保所有的怒火都發泄在了小島身上,如果不是他因為他的失職,怎麽會有皇軍士兵的玉碎。小島旁邊站著的兩個人分別是井上和渡邊,兩個人也都挨了久保的嘴巴,此時都低著頭看著自己的鞋子,不敢抬起頭來。這兩個人也很是窩火,本來就不願意幫小島,結果還把自己的人都搭進去了,此刻他們恨透了小島,恨不得上去狠狠咬小島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