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栓十三四歲就和鎮上的一幫潑皮開始混了,打牌抽煙什麽都學會了,因為他家裡有錢,這些潑皮都願意聽他的話,他儼然成了潑皮的頭兒。在大栓的帶領下,這些潑皮天天在鎮子裡橫行霸道,百姓們都恨透了他。日本人來了之後,孫德福成了維持會的會長,而這小子也就做了這鎮上的保安小隊的小隊長,開始抱上了日本人的大腿,帶著三十來號人給鬼子賣命。
今天晚上,他無意中抓到一條大魚,正準備明天去縣裡向鬼子邀功請賞呢。
大栓是心情大好,在幾個兄弟的攛掇之下,幾個人便來到酒館喝酒慶祝。幾個人推杯換盞正在興頭上,不料被從天而降的一個酒瓶子壞了興致,氣得要死。
自始至終,常凌風都沒說一句話,他端著酒杯冷冷地看著眼前的這幾個人,任何一個時代都存在恃強凌弱的現象,沒錢沒勢的人總是會受欺負的,只不過現在這個時代的表現的更加赤裸裸。早在進入酒館的時候,他就注意到這幾個人身上都帶著家夥,看他們的做派也不像好人,便一直留心觀察著。
就在胖子他們四個人都離開自己座位的時候,常凌風的眸子裡一亮,只見最後面的長條凳上竟然綁著一個人。那個人約莫三十來歲,穿著一件灰色的布長袍,手和腳上都綁著繩子,雙手更是被綁在長條凳上,整個人蜷縮在地上,他的嘴被一團破布堵著,還有鮮血掛在嘴角邊,看樣子剛剛被打過。
剛才小吳被孫大少爺罵的滿臉通紅,也不敢還口,隻得怏怏地退到了一邊。
孫大栓繼續對著守富喝道:“我看你小子是找死。”舉起巴掌就要閃過去。
這時,剛才那個高個子又上前道:“大少爺,殺雞何必用牛刀呢,讓兄弟教訓教訓這小子。”
“嗯,下手別太重啊,不然一會兒我就沒得玩了。”孫大栓囑咐道。
“得了,您就瞧好把!”高個子答應一聲便來到守富面前,他單手點指,“小子,今天就讓你嘗嘗我高一腳的厲害。”原來這個高個子早年間曾經跟著孤山上寺廟裡的和尚學過幾招三腳貓的功夫,而且他的腿特別的長,與一般人對戰的時候往往一腳就把人踹趴下,因此人送綽號高一腳。無疑,高一腳對自己的腿功是非常自信的,這次在大少爺面前表現好了,幫他出了氣,大少爺一高興,不更得高看自己一眼啊,沒準還有賞呢。
老徐剛要起身,被常凌風用手攔住了,他低聲說:“別急,先看看再說。”
只見高一腳並沒有貿然動手,而是用目光上下打量著守富,高一腳也不傻,在動手之前他也得好好掂量掂量看看有幾分勝算,經驗告訴他面前這個黑臉大漢,看著長得壯實,不像練過功夫的樣子,動作肯定不如自己快,而且這家夥已經喝醉了。
見守富正在恍惚之間,高一腳看準時機,抬起右腿一個正蹬就奔守富的小肚子踢了過去,這下要是踢上估計守富當時就得趴下。再看守富在高一腳的腳快到自己肚子兩拳的距離時,突然雙手向上一抬順勢抓住了高一腳的腳脖子,接著將他的腳捧了起來,一下子就卸掉了高一腳的力量。
守富這是粗中有細啊,常凌風暗道。
高一腳好幾次試著把腿抽回來都沒有成功,此時的高一腳曾經引以為傲的一條腿已經被守富被製住,幾乎喪失了行動能力,嘴上卻是不肯吃虧,他跳著另一隻腳罵道:“快給老子放下來,不然老子要你好看。”
“他娘的,
姓高的,你個沒用的東西,真給老子丟人!”孫大栓說著就要伸手從槍套裡掏槍。 “大少爺,息怒,息怒。”常凌風一個箭步上前,把手壓在了孫大栓的槍套上。
孫大栓掏槍掏不出來,火更大了:“你給老子放開,不然你們一個也別想走出深井鎮。”
這時孫大栓的另外兩個手下也把槍端了起來,槍口對準了常凌風等人。
其他幾桌的客人嚇得也不敢再吃了,但是又不敢走,只能心驚膽戰地坐在原地。掌櫃的和店小二一看是孫大栓,一臉的苦笑,這主兒是無法無天的人,打架鬥毆是家常便飯。
常凌風笑了笑,伏到孫大栓耳邊,用一種怪怪的語氣輕聲道:“孫桑,我們是從萬全過來的,到貴寶地是為了一件要事,大家都是一家人,不要大水衝了龍王廟。”說完他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個小本子。
孫大栓打眼一瞧,只見這一個封皮用防水亞麻布製作的日本軍隊手牒,也就是士兵證,封面的五角星代表陸軍。常凌風拇指一撚將封皮翻開,緩緩翻到第十八頁,示意孫大栓繼續看。
孫大栓對鬼子的證件是認識的,看到裡面秘密麻麻的寫滿了字,最大的一欄裡寫著氏名“並上清”三個字。這是昨晚從鬼子身上拿的,常凌風並不擔心孫大栓看出什麽端倪,因為日本的軍隊手牒是不貼本人照片的。軍隊手牒關於士兵個人信息的內容依次為:管所(聯隊區)、兵科、本人籍貫、衣服鞋帽尺碼、所屬部隊番號、軍銜、姓名、生日、身高、特業(特殊技能)、家庭住所等。日本人認為這完全沒有貼照片的必要,因為這麽詳細的記載是很難偽造,特別是衣服鞋帽尺碼,而日軍對特殊崗位還會頒發另外的特別通行證件。
不等孫大栓看清,常凌風就把證件裝了起來。
孫大栓一看是日本人,剛才的囂張氣焰頓時沒了,人也軟了下來,“原來是太君啊,這幾位是?”對於眼前這個日本人自己是認可的,但他覺得另外幾個人不像,所以才有此問。
“他們的,偵緝隊的。”常凌風拿捏著鬼子的腔調道。
孫大栓不再懷疑,“都特麽趕緊把槍放下,這位是太君,都是自己人。”孫大栓衝著手下兩個人吼道。
兩人忙把槍背到身後,衝著常凌風彎腰致敬。別看這些保安隊的漢奸整天在老百姓面前耀武揚威、吆五喝六的,到了日本人面前連孫子都覺得自己輩分大了。
“呦西!”常凌風向著孫大栓點點頭。
這時守富也乘勢放開了高一腳的腿。高一腳也看清了這邊的情況,這時看守富的眼神也柔和了許多,仿佛守富就是他失散多年的親兄弟。
老徐在心裡暗暗給常凌風豎起了大拇指,這小子真是鎮定,自己癡長他幾歲都沒他那份定力,不光如此,常凌風簡直有顆七竅玲瓏心,你絕對猜不到他心裡在想什麽。
看著事情平息了下來。常凌風拍了拍孫大栓的肩膀道:“孫桑,剛才的事情確實是我們多有得罪,我向你道歉。”說完一頓首。
常凌風這麽一說可把孫大栓嚇得不輕,他趕緊堆起笑臉道:“太君,你這是哪裡話,明明是我們不對嘛,我們不該坐在這裡,打擾了太君的雅興。”這貨臉皮也夠厚的,愣是把自己挨砸的事說成了自己頂著腦袋湊著去接酒瓶子。
看常凌風沒有說話,他轉頭對著正在廚房門口探頭探腦的店小二道:“周小三,趕緊告訴王廚子,把你們店裡最拿手的菜都給這裡的太君端上來。哦,對了,再拿兩瓶燒鍋。”
“那啥,帳都算在我頭上!”孫大栓對著常凌風討好地說。
店小二這時的腦袋有點短路,剛才還沒錢付帳的幾個人怎麽突然成了日本人,自己怎麽說也得罪了他們,一會不會找自己算帳吧,越想越害怕。
看到周小三還在那裡發呆,孫大栓大吼道:“他娘的,你還愣著幹嘛,趕緊去啊!”
周小三被這一聲大吼嚇得一縮脖子,趕緊一轉身溜進了廚房。
“混蛋!”常凌風吼了一句。
孫大栓被這一聲嚇得一哆嗦,他們這些漢奸在日本主子面前有一種天生的奴性,只要主人不高興了,就會膽戰心驚,生怕主人找自己麻煩,拿自己出氣。
看到是孫大栓這個樣子,常凌風心裡直想笑。他又換了一個表情,湊近孫大栓的耳朵說:“孫隊長,我們這次執行的秘密任務,不希望暴露身份,所以請你配合,你的明白?”
“是,是,卑職明白。”孫大栓不住地點頭。其實要說暴露,剛才那一陣折騰早就暴露了,整個酒館裡誰不知道他們是日本人啊,只不過孫大栓他們並沒有往這方面去想。
常凌風又接著說:“孫隊長,讓大家都坐下吧。
孫大栓趕緊衝著首富、小吳等人以及他那個幾個兄弟們說:”都坐下, 都坐下“
高一腳滿臉帶笑,衝著守富做了一個請的姿勢:”這位兄弟,請坐,請坐。“
然而首富並沒有理會他,而是徑直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高一腳站在那裡,搓了一搓手,尷尬的笑了笑,轉頭向其他桌的客人吼道:”看什麽看,趕緊吃你們飯。“
客人們,趕緊低頭,自顧自的吃起飯來,有幾個膽小的甚至跑到櫃台把帳結了,一路小跑的跑出了飯店。
這時,常凌風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他衝著孫大山一招手,笑眯眯地道:”孫隊長,你也過來坐吧。“
孫大栓心裡樂開了花,急忙答應一聲:”哎,來了。“能和日本人坐在一桌兒,對他來講是無上的榮耀。要是這次在太君面前表現好了,將來這個太君在自己上司面前替自己美言幾句,那豈不是……想到這裡,孫大栓心裡一陣竊喜,招呼得更殷勤了。
菜很快就上了。周小三兒上菜的時候,腿直打哆嗦,他實在是緊張壞了,生怕那個太君到時候怪罪他。以至於端羊肉冬瓜湯的時候,一不小心把湯撒了幾點在常凌風肩膀的衣服上。
孫大栓趕緊用自己的袖子在常凌風的衣服上蹭了蹭,又衝著周小三大吼了起來:“混蛋,你是怎麽搞的?”
周小三就差沒一屁股坐地上了,腿腳都不聽使喚了,然而那個太君並沒有怪罪他,而是夾了一塊羊肉放到嘴裡慢慢咀嚼起來:“味道不錯!”又轉向孫大栓說道:“你們抓的那個人是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