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花嶺的聚義大廳裡,下山虎正陪著一個穿著呢子大衣的人坐著喝茶。
“二當家的,看你的臉色不太好,有什麽事情嗎?”那人問道。
昨晚一夜沒睡,一大清早又被疤瘌頭從被窩裡叫了起來,你說下山虎臉色能好看嗎?
要說下山虎對二妹那還算是忠心耿耿,可他打心眼裡瞧不上疤瘌頭,自己帶著兄弟們天天風裡來雨裡去,乾的都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才幫著黃花嶺打下這麽大的一個家業,而疤瘌頭這小子卻靠著一張小嘴天天圍著大當家的溜須拍馬,反倒混得風生水起,風頭隱隱地蓋過了自己這個二當家的。
“如今這形勢你也看清了,從東北、到華北,再到在察哈爾這一帶,還有南方,那基本上都是日本人說了算。早晚咱們整個中國也都是日本人的天下。雖說你們在山上也是逍遙自在,可畢竟不是正途,名聲也聽著不好聽不是?”那人端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繼續道:“以後黃花嶺的兄弟們下了山,咱們就是一家人,日本人是求賢若渴啊,像二當家的這樣的人才,皇軍肯定是會重用的,到時還不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這田樹林以前念過私塾,說起話來還是一套一套的。
一聽到這話,下山虎立刻精神一振,他點點頭,算是認可了那人的話。如果不是這亂世道,誰願意上山做土匪啊。聽說日本人用人是賞罰分明,要是下了山,在日本人那裡謀個一官半職的,再憑自己的本事乾出幾件讓日本人滿意的大事,豈不是比在這裡受疤瘌頭的鳥氣要好。
下山虎兀自在想著心事,那人小眼睛卻盯著下山虎,骨碌碌的好一陣亂轉,幽幽地說道:“二當家的,大當家的什麽時候過來啊?”
話音剛落,只見廳外走近一人,正是黃花嶺大當家的二妹。
“大當家的真是神人啊,我這剛提起您,您可就來了。”那人起身向著二妹打起了招呼,下山虎也連忙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拱手道:“大哥。”
“嗯。”二妹微微點點頭,便對穿著呢子大衣的那人道:“讓田隊長久等了,我剛才有點要緊事要處理,故此讓二弟先過來陪你。”此人正是偵緝隊隊長田樹林,也是川崎太君跟前的頭號紅人。
田樹林知道二妹的話當不得真,但也不得不客套幾句:“哪裡,哪裡,我和二當家的聊得正在興頭上。”
“請坐吧。”二妹一伸手。
三人各自落座。
一個小土匪進來給二妹倒了一杯茶。
二妹左手端起茶盞,放在嘴邊吹了吹,目光盯著水中漂浮的茶葉,臉上並沒有說什麽表情,直到幾根茶葉打著旋兒墜到杯底,依然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
這次對於石頭山的急襲,早就在二妹的計劃之中,只是因為石頭山上突然到來的四個人時間提前了而已。不過,這又有什麽關系呢?這次急襲,有兩路兵馬,一路就是金剛帶領的二百多名兄弟,負責從石頭山外圍突破防守,直插劉一刀的老巢。另一路就是大棒槌這支內應,負責麻痹劉一刀,並解決山下通往山寨的土匪崗哨。兩路人馬匯合後迅速控制石頭山上的人。
為盡可能的掩蓋作戰意圖,以盡可能的實現戰術上的突然性,二妹早在幾天之前就已經以下山砸窯的名義,讓金剛帶著隊伍多次下山,目的地都是離石頭山不遠的村落,在時間的安排上,有時是白天有時是晚上,土匪們對於這幾天的行動早已經習慣了這種突然發起的行動。
二妹一直在等大棒槌的信,因為沒有大棒槌在裡面作內應,以石頭山的險要地勢和劉一刀的警惕,金剛帶著人過去就毫無意義。
能在被日本人收編之前平了石頭山,無疑會在談判的時候增加一個大大的砝碼。
看到二妹不說話,田樹林微微一欠身,道明了來意:“大當家的,聽說昨晚兄弟們提前去了石頭山,川崎太君讓我過來看看,有什麽需要效勞的沒有。”
本來,偷襲石頭山的事情日本人是知道的,可昨晚是大棒槌派人過來傳話將時間提前了,而日本人這麽快就知道了,說明自己的山上肯定有日本人的眼線。二妹眼裡一絲寒光轉瞬即逝,他眯著眼睛道:“哦,原來是這樣啊。”
“大當家的,不知道對石頭山的行動怎麽樣了?”田樹林蹙著眉頭,對二妹說道:“劉一刀為人彪悍,詭計多端,而且據著石頭山的天險,恐怕拿下來並不容易。”
“田隊長,莫要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下山虎搖了搖頭,又道,“這次行動,我大哥籌劃已久,早就同大棒槌私下進行過聯系,他拿下劉一刀的心比我們還要急呢。說到劉一刀,這個人為了等這一天,隱忍了兩年多,把劉一刀哄的是無比舒服。在準備工作上,這一次我們黃花嶺已經做到了極致,無論是人數以還是先機,石頭山都遠遠無法跟我們黃花嶺相比,按說,這次行動應該毫無懸念。”
“按說?”田樹林搖搖頭,說,“可這世上有許多事,根本沒法按理說,要按理說,當年大棒槌身為石頭山大當家的,又豈會被劉一刀幾個逃兵搶了位置?要按理說,在萬全阿部太君那裡,為了追幾個勞工……”
田樹林沒有接著說下去,渡邊和井上排出的兩個小分隊的士兵在杏花嶺一帶自相殘殺,只有一些核心的人才知道這件事情,因為這實在是匪夷所思,也丟人至極,要是真相公布開來,極有可能會嚴重動搖皇軍在張家口駐軍的信心,進而會影響到整個察哈爾派遣兵團,讓大日本皇軍顏面掃地。
為此,阿部大隊長受到了上級的嚴厲訓斥。日軍表面上不說,但憲兵和特高課的人始終沒有放棄追查事情的真像。那個唯一幸存活下來的偽軍,在事發第二天便悄悄失蹤了。
二妹皺緊眉頭,終於開口說道:“田隊長,大棒槌想當年被劉一刀趕下台,最主要的原因是劉一刀來得太突然了,而且大棒槌對下面的人控制得不怎樣,他太輕視劉一刀了,正因為如此,所以才給了劉一刀可趁之機。”
田樹林衝著石頭山方向呶了呶嘴,說:“大當家的,難道你就不覺得現在的大棒槌也沒什麽長進嗎?他若有長進,就不會如此的倉促改變行動計劃,因為這樣的話,很可能會出現紕漏!”
停頓了一下,田樹林又道:“新上山那四個人,底細都沒有摸清,實在是存在變數啊。”
二妹說道:“只要大棒槌拿下上山的崗哨,並和金剛來個裡應外合,劉一刀恐怕也無計可施。”
“怕就怕……”田樹林道,“大棒槌或許可以輕而易舉地騙取哨兵的信任,然後借機下手,可是對付山上的劉一刀時恐怕就未必那麽簡單了,萬一某個環節出了問題,或者是哪個人反抗驚動了石頭山上其他的土匪,就會影響整個計劃的實施,那就麻煩了。”
“田隊長,你多慮了。”二妹本能的蹙緊了眉頭,心想這個田樹林這個狗腿子,畢竟沒見過什麽大的陣仗,做起事情來是前怕狼、後怕虎,總是對自己的計劃充滿懷疑。那好吧,讓我們拭目以待,靜靜等著金剛派人傳回勝利的消息吧。
二妹覺得,如果不能讓田樹林見識一下自己的完美無缺的計劃,那麽這一次,由他回去向川崎太君匯報的時候,肯定會使自己在川崎太君那裡留下一個不好的印象,那麽以後自己的發展就難了。
當下二妹說道:“田隊長,我必須鄭重的再跟你說一遍,之前的大棒槌失去石頭山,是他大意的原因,為了布這個局,我們花了近兩年的時間,這一次絕不會犯之前的錯誤,而且劉一刀也不可能再有之前的好運氣。無論如何,這次偷襲都是黃花嶺居於主動,而劉一刀上的石頭上卻是被動應戰,所以,你應該對黃花嶺的兄弟們之最終獲勝充滿信心才是。”
田樹林頓時神情一震,他也猛然間意識到了,自己確實有點擔憂過度了。
這樣的發現,立刻令田樹林感到臉上火辣辣的臊得慌,也有些後悔,身為一名跟了皇軍很長時間的偵緝隊長,卻在一個土匪面前暴露出悠遊寡斷的一面,畢竟將來他們在川崎面前也是競爭對手。
當下田樹林向著二妹,拱拱手,拿捏出一副誠懇的表情說:“多謝大當家的指點迷津,是我想太多了。”
二妹當然看出了田樹林是在敷衍自己,要想讓他心服口服,必須拿出實實在在的結果。二妹接著說道:“早些時候,我們老三已經派人回來傳話了,我們的人已經順利進入了石頭山的山門。”
“你是說通過了石頭洞和山寨大門?”田樹林蹙眉說道,“這兩道天險一過,石頭上再無險可守了,只是那劉一刀、王三炮等人的槍法和彪悍……”
二妹道:“他們就算渾身是鐵能撚幾顆釘,大棒槌已經把他們的心思摸得透透的了,倒是新上山那幾個人……”
二妹的臉上便立刻流露出一抹凝重之色。
一切計劃都是按照之前設計好進行的,本想趁著今天喝喜酒的時候將劉一刀一舉拿下,可這四個人一上山,劉一刀就對他們十分的器重,聽說其中有個人不僅槍法一等一的好,還善於指揮。這不禁讓他隱隱地擔心起來。
當下下山虎說道:“大哥,也就四個人而已,用不著擔心,老三這次去就帶了二百多號兄弟,比他石頭上所有人加起來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