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初降,通往七星鎮西線陣地的山路上格外地寂靜,兩邊樹林和岩石縫隙中傳來沙沙的聲音,偶然會有一隻夜梟從大樹上發起,發出慘厲的怪叫,令人毛骨悚然。
但很快,山路上的寂靜便被一支行軍隊伍打破了,三千余人的一支隊伍分成兩列,在潮濕泥濘的山路上疾速行走,除去沉重的腳步聲、粗重的呼吸聲和武器裝備晃動摩擦的聲音之外,沒有人發出任何的聲音,山道旁的大樹上不時有一群群宿鳥也被驚醒,撲愣愣飛起。
從種種跡象來看,這是一支訓練有素的部隊。
七星鎮周圍霧氣蒙蒙,經過了一天苦戰的七星鎮官兵們正在輪流修整。
在西線的陣地上,忽然觀察哨兵發現了一支隊伍正在向著他們的陣地前開來,便急忙報告給營長阿龍。
阿龍用望遠鏡看去,長長的隊伍在山腳下時隱時現,他的眉頭不禁皺了起來。
三營盡管沒有接敵,但是阿龍心裡的警惕並沒有因此而有任何的放松,西線一直沒有發現日軍的蹤跡,這本身就是一件極為不正常的現象。
看著這支隊伍一點一點接近三營的陣地,阿龍的心裡撲通撲通直跳,回頭對一名戰士道:“馬上查明該部隊的身份,注意安全!”
“是!”士兵領命而去。
然而,還沒有等到士兵偵察完回來複命,前來交涉的人已經到了。
兩名三營的士兵押著一個男人走了過來,身上穿著的赫然是日軍軍裝,阿龍的手下意識地去掏槍,那人卻笑道:“張營長,莫緊張,都是自家兄弟。”
那人的槍械已經被士兵下掉了,阿龍聽聲音似乎有些熟悉,但是一時又想不起來是誰,直到那人走進了之後才認出來。
“劉參謀,怎麽是你?”阿龍驚訝地說。
此人正是第三遊擊支隊的劉參謀,曾經跟著劉月亭來到過七星鎮,所以阿龍認識他。
“張營長,無事不登三寶殿啊,我是來打前戰的,後面就是我們的支隊主力部隊。啊,你說這身衣服啊,嘿嘿……”劉參謀看到阿龍的目光中依然還有疑惑,便解釋道,“為了避開日軍的耳目,我們特意換上了鬼子的衣服,嘿嘿……”
阿龍心中雖然懷疑,但是聽劉參謀說得合情合理,隻得道:“貴部都來了?”
“是啊,這抗日的事情我們國軍也是義不容辭的嘛!”劉參謀打著官腔,“根據我們的偵察,至少有一個聯隊的鬼子正在向你們的陣地上撲過來,所以我們司令命令全支隊趕緊過來增援,就怕讓鬼子搶了先……”
“怎麽劉長官上午來的時候沒有提及此事?”
“你說這個啊,參謀長來的時候我們還沒有發現鬼子,這不,一發現我們就過來增援了,張營長,要不,趕緊放我們的部隊進去吧,趕在鬼子來到之前,我們也好熟悉一下陣地上的情況。”
劉參謀巧舌如簧,很快就說動了阿龍。
阿龍這個人雖然謹慎,但是為人實在。
他提出要去給團部請示一下,再作答覆。
劉參謀便欣然同意。
整個計劃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應該不會出什麽問題。
果然,常凌風得知第三遊擊支隊親自過來增援之後便同意了他們進入外圍防線,但是不得進入鎮子裡面。
說實話,常凌風還是留了一手的,畢竟從黃貞泰搶偵察大隊的戰利品這件事上就可以看出其人品,這樣的人不防不行。
劉參謀見計劃進行的出奇的順利,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
隨後,他招呼山下的部隊上山接管外圍的防禦陣地。
就在鶴田聯隊的先頭部隊即將進入外圍防禦陣地上的時候,有士兵匆匆來報,說有人要見阿龍,並稱有要事要報。
阿龍有些納悶,但是一旁的劉參謀立刻緊張了起來,他的手有意無意地去摸系在腰間的配槍。
片刻之後,一個穿著羊皮襖的漢子被士兵帶了過來。
他的目光在阿龍和劉參謀的身上打量了一番,拱手說道:“哪位長官是這裡管事的?”
阿龍上前一步道:“我是這裡的營長,你是?”
那漢子朗聲道:“我們公子是你們常凌風團長的朋友,在寶昌的時候曾經有過一面之緣,這次聽說貴部被日軍圍困,特來襄助!”
常凌風、大黃、大杓迫降寶昌的事情全團都知道,阿龍自然也不例外,當時多虧了遊擊隊和白臉青年一夥人。但是白臉青年的身份一直非常神秘,就連王翠萍也不甚了解。
阿龍拱拱手。
那漢子看了看一旁的劉參謀,見他穿著日軍軍裝,便低聲對阿龍道:“能否借一步說話?”
阿龍心中詫異,但還是同意了。
聽到那漢子的陳述,阿龍大驚失色,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
那漢子最後道:“張營長,如今鬼子即將進入你部陣地,必須當機立斷了。”
阿龍忙道:“消息確切嗎?”
“確切!我們站在山頂上看得清清楚楚的。”
阿龍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冷氣,他驀然轉身,卻發現剛才還站在一旁的劉參謀竟然不辭而別了。一問旁邊的士兵,那士兵說劉參謀說是要去引導第三遊擊支隊的長官過來相見。
“砰!”
“噠噠噠……”
“轟……”
見事情即將敗落,率先開火了。
由於阿龍的命令還沒有傳達到陣地上,三營的官兵們猝不及防地被鬼子的突然襲擊給打蒙了。
日軍的攻擊很猛,知道這就是一錘子的買賣。盡管阿龍竭盡全力地指揮阻擊日軍,但是很快日軍便突破了最外圍的三營陣地,三營的部分官兵隻好撤到第二道防線。
大約一個排的官兵來不及撤出,已經被鬼子給包圍了,前鋒的鬼子直接向第二道防線發起了進攻,一部分鬼子則留下來對付被圍的三營士兵。
一共有三十二名士兵,包括兩名女護士,彈藥已經打光了,他們已經陷入了敵人的重圍之中,只需要鬼子一擁而上,他們將全軍覆沒。
一開始的時候,日軍還想著抓俘虜的,因為偵察機的墜落導致該傳回來的獨立團兵力和火力部署情況泡了湯,因此急需要通過俘虜的口中得知鎮子裡的情況。
但是這些日軍顯然錯了,他們遇到了激烈的抵抗,三十名三營的男士兵奮力拚殺至最後一刻,日軍也有三十余人倒在了地上。
帶隊的日軍小隊長大怒,看到僅剩下的兩名女護士,大吼一聲撲了過去,身後的日軍士兵蜂擁而至。
兩名女護士本來有逃生的機會,但是她們一直不肯丟下傷兵,她倆都受了傷,頭髮披散在肩上,顯出她們的女兒之身,日軍顯然是要抓住這兩個女戰俘。
她倆慢慢地向後退,大群日軍一步步圍上來,鬼子小隊長目光中閃爍著一種野獸的凶光,她們被擠到了戰壕的死角之中,再也無處可退。
其中一名女護士忽然從腳下的屍體上拔出一把刺刀,大喊道:“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女護士顫抖的聲音讓鬼子小隊長有一種莫名的成就感,他臉上帶著獰笑步步逼近,卻忽然看到那個中國女人用盡全身力氣將刺刀插入了自己胸膛,另外一名女護士也用一把匕首自刎,兩人相繼倒在了血泊之中。
阿龍站在第二道戰壕之中,在向鬼子射擊之余,用余光看著正在被日軍吞噬的那三十二名戰士,他再火光之中看到了兩名女護士的慘死。
朦朧的月光照在他布滿血汙的臉上,他的目光有一種從未有過的悔恨,若不是自己輕信了劉參謀的鬼話,日軍就不可能輕而易舉己進入第二道防線,他的士兵們就不會戰死。
投入了大量的兵力,朝著三營的第二道防線發起了猛攻,他的意圖是一舉鑿穿三營的防線,向縱深穿插,這裡的口子一旦打開,後續的部隊就會源源不斷地進入七星鎮,南線一夫崖中國人的堅固防線也就不攻自破了。
得到了消息之後的常凌風愣住了,他呆呆地望著西線防線方向,那裡炮火震天,他有一種預感,西線恐怕就要失守了。
就在這時,八號首長站起身來,說道:“常團長,你在南線,西線交給我!”
常凌風道:“還是我去,你只是對一夫崖的陣地比較熟悉,西線的防線我更加的了解,我帶人去堵住窟窿。”
向第二道防線進攻的鬼子就沒有一開始的時候幸運了,山坡下方,地雷陣上的地雷仍還在連續不斷的爆炸,猝不及防的鬼子們被炸得哭爹喊娘、四下胡亂衝突。
但是,鶴田敏毅並沒有因為突如其來的打擊而變得灰心喪氣,恰恰相反,這小鬼子迭遭打擊之後,變得更加凶悍,他命令士兵們不顧一切地衝鋒。
鶴田敏毅很清楚,他與成功僅剩下一步之遙了,若不是剛才劉參謀那裡出了岔子,現在恐怕已經拿下了西線的整個防線。只有迅速地打開一個口子,圍剿計劃才能順利的進行。